十日后是皇后的千秋宴。

谢钰一大早要赶去佛光寺,为皇后斋戒祈福。

皇后无子,入宫两年只诞下位公主。

谢氏家主为了巩固皇恩,不久前又将大老爷庶出的幺女送了进去。

这位庶出的姑娘也称得上传奇。

十九年里都未被人想起,甚至连个名字都没有。

生她的翠姨娘是个商户女,没什么学问,随口唤她幺儿。

可就这么一个人儿,出现在了家主的甄选名单里。

皇后是他女儿,自然舍不得她受委屈。

便找了自家兄弟里最不出众的几位姑娘。

到最后只有连名字都没有的谢幺儿入了家主的眼。

粗俗不懂礼数,好在长得结实,等生下皇子养在皇后下面,将来太子之位还不是他们谢氏的血脉。

家主赶在选秀前在孙辈名册里给她拣了个名字——明珠。

这谢幺儿也算有本事,入宫没多久,封了个皇贵妃。

皇帝年近四旬,早已厌倦了后宫里那些端庄娴静的女人。

而谢幺儿打小无人管束,偏偏她身上那股野劲儿让皇帝觉得新鲜。

谢皇后身为谢氏嫡长女,出生高贵,才学涵养暂且不说,就那容貌用国色天香都不为过,可就这样一个一等一的美人,如今也不过深宫里的一朵过气的花。

自从谢幺儿得宠后,大房一家在族里可是横着走。

那风光惹得谢钰的母亲杨氏很是嫉恨,每次说起那幺儿的生母,言语中都透着轻视鄙薄。

这不,杨夫人又开始发疯了。

起因是一大清早宫中的赏赐一箱接一箱抬进了大房院里。

我心疼地看着碎了一地的耳瓶,这可是价值千金的清窑啊!

真不愧是母子,昨儿个才摔了个南玉杯,今儿个又败了千金。

“还不快收拾干净!”

谢钰侧着那半张完美的右脸,看不清面上的表情。

我赶紧蹲在地上收拾起来。

一块半个手掌大的瓷片好巧不巧落在夫人脚旁。

刚把手伸过去,杨夫人突然起身。

缀满珠子的绣花鞋像是故意似的从我手掌上踩过。

耳边响起一道骨碎的声音,瓷片锋利的裂口直刺入掌心。

瞬间,钻心的痛侵袭而来,从手臂直达脚尖。

我使劲咬住牙槽骨,不让自己发出丁点儿声音。

如果惊到杨夫人,谢钰可能会脱掉我一层皮。

我活着已是万幸,何必让自己再受皮肉之苦!

强忍着疼痛,我咬牙撑起手臂,慢慢放下膝盖,至少跪着能够减轻身体的难受。

稍稍换了口气,眼看着血水从手掌下漫开,快要沾到夫人白色的鞋底。

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闭上眼认命的等待着即将到来的暴怒。

“母亲,晨间我命人做了荷露饮,用冰匣子窝了快半个时辰了,您用点,消消暑气。”

手背上一松,夫人挪开了脚。

我松了口气,扭头对他感激地笑了笑。

迎接我的是一记警告的冷眼。

我吓得赶忙回过身,不敢再造次。

“阿钰,你父亲那么骄傲的一个人,现在也要去巴结那个上不了台面的女人!”

“我是心疼你父亲!”

“那个贱妇竟然四处宣扬她女儿要做皇后了!”

“我……钰儿,你可明白母亲的忧虑?”

夫人愤然不已,脚步有些不稳。

谢钰忙上前托住杨夫人。

“阿姐的事儿子会想办法,至于大伯那一家子,母亲不必放心上。”

到底是谢钰,三言两语就打消了夫人的顾虑,很快夫人脸上有了笑容。

“走吧,去尝尝你说的…”

杨夫人一下子想不起那食物的名字,顿住看向身旁的儿子。

“是荷露饮!”

谢钰耐心说了一遍。

“对,荷露饮!瞧我这记性,被气糊涂了!”

母子俩有说有笑地往厢房那边走去。

花厅终于只剩下我一人。

我抬起受伤的那只手,血污下隐约可见白色的瓷碎。

看来得去找鹿先生了。

“阿梨,主子吩咐我带你去找……”

“你手怎么了?!”

十三紧张地握住我的手,那心疼的眼神看得我浑身发毛。

眉心突突跳了跳,赶忙将手抽了回来。

“十三,你怎么来了……”

我假装镇静地说了句废话!

他那单纯的性子让我很恼火!

只见他抓了抓脑袋,不好意思地对我咧嘴笑道:“我忘了你是个女的!”

我无语地抿了抿有些发麻的嘴唇。

也是,就我现在这副模样,有哪个男人会起心思。

“嘶……疼疼疼!!!”

松懈下来,我才发现这穿透骨头是什么样的疼!

“我带你去找鹿先生!”

十三是个实诚的人,我只是手受了伤,他非得要背着我从南院奔到五里开外的杏林苑。

鹿先生是家主为谢钰请的师父,除了教授谋略武艺外,他还精通医理。

从我独自执行任务开始,大大小小的伤从未间断过,这小小的一方天地大概是我待的时间最长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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