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姝影的话,一字一句落在江不虞的耳朵里,明明是那么冰凉的语气,却让她的心变得柔软而又酸涩。
江不虞朝高姝影婉然跪下,纤细的手指交叠在地板,前额叩在其上,“舅母,我定竭力保全自己。可若是我走了,顾凌珏势必会察觉,彼时任谁也走不了。我已做了安排,如若你们执意留下,反而不利于我。”
高姝影眼泪婆娑,“你——”
“祁儿才刚满月。”江不虞闭上双眼,回忆起前世被顾凌珏摔下楼梯的那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儿。
祁儿,那是她的外孙,江不虞的侄子。
这句话仿佛被这天地吞吃抹净,高姝影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缓缓将江不虞从地上扶起,睫毛微微颤抖着,“……活着。”
夜半三更,江氏的奴仆已被悄然遣散,高姝影带着家眷秘密出城,一队人马在黑暗中前行。
红绸漫天,被风吹得凌乱,本该是大喜迎亲之日,如今只留下一片萧瑟。
江不虞端坐在梳妆台前,望着镜中的自己,红唇依旧,双眸却不比曾经温情,在无尽的算计里,平添了几分苦涩与疲倦。
黑夜仿佛快要将整个尚京吞噬腹中,这是江不虞第一次觉得夜之漫漫。
后院的地上铺满了桃花,被风卷起,似乎飘向了王宫方向。
启书殿内,身着黄袍的男人正与顾璟白对弈,泛黄的烛火照映在两人侧脸。
“这局,你还是破不了。”男人的语气沉着,将一枚黑子添入棋盘,白子眼看就要被吃定。
顾璟白不动声色,跪坐在罗汉床上,良久,他才开口道,“父王,我的确破不了,不过,那是从前。”他的手指把玩着一枚白棋,赢或输,仿佛一切尽在他的掌握之中,“您觉得,这次,我会将这枚棋子下在何处,借此破局呢?”
“棋局已定,何必去在意最后一步落子何处。”
顾璟白笑着摇头,“若结果非儿臣所欲,那便叫它烟消云散。”说着,他将手中的白子置于局中,一棋定音,“父皇,如若不是她,这场博弈于我而言,便是无解。”
圣上微眯双眸,目光流转在棋局与顾璟白之间,冷哼了一声,“人人与朕对弈,盘旋不过三招,便甘于落败,你就不怕赢了此局,失了朕的欢心吗?”
顾璟白下了罗汉床,起身俯下,双手侧叠行礼,“这黑子与白子非为您与儿臣的关系。父子连心,儿臣的心思,父皇定然知晓。”
“婚期已至,且整个尚京谁人不知,她是老三的人?你又要如何与之抗衡?”
“儿臣的答案,已然告知与父皇了,世间的规矩,打破便是。”
“哼,说得轻巧,皇家颜面何在?简直是胡闹。”圣上站起身,甩了下长袖,将双手背在身后,长叹了口气,“棋局,真是她破的?”
“是。”
圣上沉默了会儿,拍了下顾璟白的肩膀,“天将明,你陪朕用早膳。”
父子连心,顾璟白又怎不知圣上此意?无非是不愿让他插手去理会江家的事,保全皇家颜面,更是打压江氏的机会。
“父皇——”
“你想抗命?”圣上微微屈腰,挑起眉毛。
空气霎时安静下来,顾璟白的面色阴沉,嘴角微微颤动,似乎想要与之辩驳,却也只是抿紧双唇,好半天,才道:
“儿臣不敢。”
……
江不虞独自处在一片静默之中,不知过去了多久,府外渐渐响起鞭炮声,锣鼓喧天,却没有众人的吵闹声。
顾凌珏从跨入江府的那一刻起,便生了疑,他迈着步子往前厅走去,所寻的人便站在那里。
脚步声越来越近,江不虞放下心中所有起伏不定,她就静静地候着,等待时间的流逝。
“你来了。”江不虞双手叠握,目光令人发怵,落在顾凌珏的身上,仿佛是一种浸入骨子里的凉意。
一门之隔,两人任由尘沙卷起,谁也不肯退让半分。
顾凌珏淡淡地开口道:“储密阁的令牌,是你拿的?”
“我?”江不虞抬手扶向腰间的伤口处,“三殿下,我可是为你受了伤。”
“江不虞,事到如今,你还要继续同我演吗?江氏除了新妇,无一人在场,你既然都知道了,便交出吟江坊掌印,本王留你全尸。”
“你凭什么会觉得,我会任你宰割?”江不虞朝他的方向靠近,那些仇恨与不甘在此刻幻化成了她脚腕上无形的枷锁,踏出的每一步都无比沉重。
江不虞露出笑容,眸中却散着寒意,她抬手轻抚顾凌珏的唇,缓声道,“我曾真的以为,殿下会同我度此经年,可如今,却叫我好生伤心。”
顾凌珏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眼神透露出怒火,“把掌印给我。”
江不虞甩开他的手,趴在他的耳旁,“顾凌珏,记住,是你先负了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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