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怀诚应了。

昭觉帝又说,“此次翼北飞骑救驾有功,昨日已颁大赏,今日也要予阿镜些小赏。”

燕怀诚起身行礼,“皇上厚爱,是他的福分。可他尚未建毫厘之功,岂能身受鸿天之赏。”

昭觉帝说,“你千里救驾,功德无量。此次休说是阿镜,便是你妻冯执月,朕也要赏。阿镜,翼北乃边陲重地,待久了难免枯燥乏味。如今朕想你到元都来,做个快活的仪鸾指挥使,你意下如何?”

燕池镜抬起头,“皇上赐官,实乃鸿福。我家里皆是武夫悍将,平日听曲也找不着雅致的地方,如今待在元都,只会乐不思蜀。”

昭觉帝大笑出声,“好小子,朕要你做御前侍卫,你却真的只想玩乐,此话若被你爹听见了,逃不掉一顿毒打。”

殿里气氛轻松,昭觉帝又留了兄弟俩一道用膳。

退下时,听着昭觉帝问,“豫东派谁来了?”

燕怀诚说,“是广郡的冯文知。”

昭觉帝有些乏了,靠在椅子上挥挥手,“让他明日来吧。”

燕池镜跟着燕怀诚退出去,兄弟俩没走多远,就见到廊下跪着的人。

曹德胜上前俯身,“冯将军。”

冯文知睁开眼,“曹公公。”

曹德胜说,“您别跪着了,今日皇上乏了,明儿才能见您啊。”

冯文知沉默寡言,起身与燕家兄弟一起往外走。

出了宫门,马背上,燕怀诚说,“为何一直跪着?”

冯文知说,“皇上不想见我。”

两人静了片刻,对此中缘由心知肚明。

冯文知倒也不怨,侧头看了看燕池镜,“皇上赏你了?”

燕池镜拎着缰绳,“明为赏,实为囚。”

冯文知伸手拍了把燕池镜的肩背,“这哪是囚着你,分明是囚着你父兄。”

燕池镜说,“皇上提起大嫂时,我心跳都停了。”

冯文知和燕怀诚一起笑起来。

冯文知问,“王爷和执月还好?”

燕怀诚颔首。

他褪去了铠甲,没有燕池镜的那股年轻悍劲,却无端让人移不开眼,“都好,爹还惦记着老将军的旧疾,特地唤我带了惯用的膏药。执月有孕在身,甚是思念你们。”

冯文知颇为局促地勒了勒缰绳,“家里都是武夫,也没个娘嫂能去陪她。翼北入冬寒凉,我从广郡带兵出来,得知了消息,一路都在担心。”

燕池镜说,“沪州那般凶险,大哥身陷囹圄,让我勿寄家书,便是怕大嫂忧心。这场仗打得遽然,整兵出发时,大哥才知道大嫂有了身孕。”

燕怀诚素来克制,“爹此次坐镇家中,便是要护着执月,不必担心。”

冯文知叹道,“近年翼北处于风口浪尖,每逢出兵都要三思。此次只恨许坤畏缩不战,留了顶天的烂摊子。我兵过黑脊流沙,那血水都泡垮了官道。他先行自焚,可这事委实蹊跷。怀诚,你擒了许氏之女入都,可看出什么来了?”

燕怀诚说,“许坤向来看重嫡庶之分,此女庶出第七,母家式微,弃于善州放养,不知内情无可厚非。但皇上如此执着,其中未尝没有缘故。”

燕池镜套上了头盔,“众怒难消,皇上将龙泉守城兵权亲自交给了许坤,如今出了大篓子,他总要杀个人,以证公允。”

可这虞朝御龙主权的人,却不是昭觉帝,而是垂帘听政的太后。

如今局势胶着,都盯着许小乔这条命。

她若是能认罪死了,便皆大欢喜,若是不死,便注定成为肉中刺。

翼北燕氏现下尊荣登顶,连豫东大帅花家都要避退三尺。

燕怀诚先为虞朝名将中的马踏飞燕,又是豫东广郡冯文知的妹婿。

深究起来,他既能调动翼北飞骑,又能凭着妻家调遣广郡守城军,让元都不得不防。

冯文知薄唇紧抿,“太后执意留她一命,便是以备来日,待养出只既能名正言顺收复龙泉,且能俯首听命的狐狸。届时在内强化后权,在外牵制翼北,便是个心腹大患。怀诚,此女留不得。”

街道上狂风夹雪,三人皆未开口。

这漫长的寂静中,一直沉默在后的寻阳,打马前行。

“公子先前打了她一掌,七成力,正中心口。我见她气若游丝,倒地时旧伤出血。”

寻阳思索着,“却未当即毙命。”

燕池镜拎着马鞭,“受审多日,先尝狱邢,后经廷杖,那一掌是往黄泉路上打。今夜之后,她若不死,我认她命硬。”

寻阳皱了皱眉,“她身形瘦弱,途中风寒未退,按理早该气绝,却残喘至今。此女必有古怪,世子……”

燕怀诚侧眸扫过他们,两人闭口不再言语。

静了半刻,燕怀诚才说,“生死,皆是命数。”

寒风猛啸,檐下的铁马叮当碰撞。

雪中杀气顿时云散,燕怀诚端居马上,从容地打马前驱。

寻阳在马上俯首躬身,策马追了上去。

燕池镜头盔下的神色不清。

冯文知捶了他肩头一下,“到底是你大哥。”

燕池镜似是笑了笑,呢喃着,“……命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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