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您想要大麻叶,阿拉伯茶或是高度烈酒,我都能替您弄来。”

“这就不必了。”何塞当即拒绝,思索着。

阿拉贡联合王国里的确生活着非常多的穆德哈尔人,他们往往居住在瓦伦西亚王国的沿海城市中,同化程度相当高,一般以工商为业,也与当地民众和贵族有着很不错的关系,的确有相当多的基督徒民众都对宗教裁判所十分不满,愿意为自己和善的邻居提供庇护。

老实说,哪怕在卡洛斯所属的卡斯蒂利亚和格拉纳达,也有不少基督教领主不愿接受宗教裁判所的指导,不愿将穆德哈尔人和摩里斯科人彻底清除,一方面是因为经济,另一方面则是为了权力。

这样的审判运动极易扩大化,本属于国王和贵族的审判和定罪权被私自滥用,这是任何一名世俗领主都不愿接受的。

“那你们想怎么办呢?”

何塞问道。

“我对穆德哈尔人没什么恶感,也对宗教裁判所没什么好感,但这里是军营,你们不得入内。”

“大人,我们的目标是西边,只是从这里渡河!”

富商急迫地解释着。

“我们的最终目的地是葡萄牙王国,那里的王权比较集中,他们愿意接纳摩里斯科人,我们穆德哈尔人都愿意改信了!”

“您不知道吗?当年航海家恩里克亲王还在世时,他的不少顾问都是摩里斯科人!”

“而且,能够被我带上的流民大多都不是穷苦农民,大多都是商人,铁匠,裁缝,理发师等中产市民。”

何塞点了点头,葡萄牙王国的确拒绝了宗教裁判所的介入,这个王国在政治体制上可谓是伊比利亚之光,教廷也不怎么插得上手。

宗教裁判所让西班牙流失了大量新兴市民阶级,不少君主都盯上了这些人才。

“不行,这里毕竟是军营,你们去其他地方渡河!”

何塞还是拒绝了。

“大人……我们只有一百余人,就渡河而已,不会给您带来多少麻烦的……”

“现在起了大雾,河水又上涨了不少,其他地方到处都是险滩暗流……”

富商哀求着。

“我们是走私集团,船上还有不少麦粉,咸肉和葡萄酒,如果您愿意宽容一下,这些补给可以低价卖给你们……”

富商指了指身后的船只,船只并不大,和寻常的渔船并无两样,船上装满了货物,吃水很深。

“男爵大人,接受他们的条件吧!”

几名士兵叫嚷起来。

“我们都多久没有吃到一场像样的饱饭了!”

“是啊是啊,希腊人只给我们一点,剩下的让我们自行解决,这不就是一条解决之路吗?”

“男爵阁下,你不让我们吃粮喝酒,我们凭什么替您打仗?”

富商也很是识相,当即冲身后的随从使了个眼色,随从们立马从船上抬下好几袋咸肉,搬来好几桶葡萄酒。

士兵们欢呼起来,冲上去争抢着。

见局势有失控之嫌,何塞男爵紧张了起来,一面派亲兵维持秩序,一边拉过富商。

“你有几条船?”

何塞男爵压低声音。

“只有十条,都是最普通的渔船!”

富商小心地解释着,将一个钱袋塞进何塞男爵的手中。

“这是一点心意,大人,我们只是想活下去……”

何塞男爵皱了皱眉,将钱袋扔给富商,又看了看欢呼雀跃的士兵们,叹了口气。

“其他的船不准开过来,你先在这里等着,我去和其他人商议一下。”

富商点头称是,何塞男爵则将亲兵留在这里,回到大营。

大营中,士兵们对穆德哈尔商队的到来奔走相告,越来越多的士兵开始向渡口跑去。

“干什么!你们这是干什么!”

何塞男爵吼道。

“我们还没做决定呢!”

“何塞男爵,由他们去吧。”

一个漫不经心的声音传了过来,何塞男爵转过身,看向来人。

“雷阿尔子爵,我还没有做出决定!”

何塞男爵有些生气。

“大家都知道了这件事,我们觉得可以接受穆德哈尔人的条件。”

雷阿尔子爵微微鞠躬。

其实,西欧的封建贵族制不能简单用“公侯伯子男”来代替,每一个封建君主国的贵族结构各有不同,最常见的贵族等级依次为男爵——伯爵——公爵,侯爵一般指边地伯爵,子爵则多为荣誉称号,没有太多实际领地,只象征君主的宠幸,一些子爵常驻宫廷,另一些则负责打理君主地产,雷阿尔子爵便是卡洛斯国王册封的雷阿尔城管理者。

所以,虽然何塞男爵的领地位于雷阿尔城附近,却是卡洛斯国王的直属封臣,和雷阿尔子爵之间没有统属关系,由于何塞男爵是贵族私军的指挥官,他的地位还要高于雷阿尔子爵。

何塞很清楚,这位子爵并无任何才能,是个玩世不恭的浪荡酒鬼,卡洛斯国王之所以将他任命为雷阿尔城的管理者,仅仅是因为他的豪商父亲在雷阿尔城势力很大,还曾向前线大营派出了不少装满粮草的马车。

“何塞阁下,他们只有一百多人,而且都是商人和流民,没什么危险的。”

雷阿尔子爵笑吟吟地说。

“士兵们征战劳苦,军饷又十分不足,好不容易有个机会,为什么不加以珍惜呢?”

“糊涂!”

何塞斥责着。

“现在正值战争,一切都得谨慎,国王陛下让我们守好渡口,自然得尽职尽责!”

“别急嘛,何塞阁下。”

雷阿尔子爵的眼中闪过一丝阴狠,凑近何塞。

“贵族们的意思是,我们现在急需他们的货物,等他们过了河,直接全杀了,货物都抢走,您看这样如何?”

何塞闻言,将头撇向一边。

“我们是贵族,最基本的战争礼仪还是得遵守的。”

“事急从权,他们又不是基督徒,我们把他们一网打尽,国王陛下兴许还会很高兴呢?”

雷阿尔子爵见何塞男爵不再反对,笑眯眯地拍了拍他的肩。

“您去休息吧,我去看着,放心,会给您留些好酒的。”

……

时间流逝,越来越多的船只抵达渡口,穆德哈尔富商显然十分慷慨,把船舱中的货物运下码头,有粮食咸肉,最多的还是各种酒类。

流民们也陆续抵达,他们多为男人,一上岸就瑟缩地坐成一团,与士兵们远远相望。

他们的头发十分脏乱,从衣着上还能隐隐看出曾经的职业,但他们的衣服早已不再光鲜,布满污垢。

贵族私军们则放浪形骸地扭成一团,喝醉了就往河滩上一躺,铠甲和刀剑全被扔在一边。

“喝!喝!愿上帝与你同在!”

雷阿尔子爵一边喝着葡萄酒,一边眯起眼,看着河面上的场景。

“一,二,三……八,十二,十五……?”

雷阿尔子爵皱起眉,在人群中搜寻着穆德哈尔富商。

“喂!穆德哈尔人,你不是说只有十条船吗?”

穆德哈尔富商没有回答,他的护卫则微笑着向雷阿尔子爵走了过来。

“大人,是这样的……”

护卫掏出一个烟盒,将一根烟卷递给雷阿尔子爵。

“您先休息片刻,我们慢慢说……”

“你……口音像是北边来的……”

雷阿尔子爵接过烟卷,四处环顾,寻找着火源。

“像是法国人?”

“呵呵,大人,我出生在比利牛斯山里,的确有些法兰西口音……”

护卫掏出一个精制的火绒盒,为雷阿尔子爵点上烟。

“这就不奇怪了,这就不奇怪了……”

雷阿尔子爵喃喃自语,不经意间瞥见了护卫手上绘有双头鹰徽章的火绒盒。

“嗯?你怎么会有这个?”

“这可是皇家精工坊的最新产品,还没有大规模对外出售,只有中央军的部分功勋军官才能获得!”

此时的雷阿尔子爵已经有五六分醉意,他竟然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对,只是十分羡慕地死死盯着火绒盒。

“哦,您说这个啊。”

护卫笑了笑,慢慢地将火绒盒收起,然后掏出了一柄短刀。

“当然是从战场上缴获的。”

“你——”

雷阿尔子爵两眼一缩,惊愕中,潮水般的剧痛涌上他的喉头。

雷阿尔子爵张张口,却只吐出大口血沫。

这场变故来得太快,周围的士兵还没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伪装成护卫的贝特尼斯就抢走了雷阿尔子爵的佩剑,冲进人群,乱砍滥杀。

“起来啊!我苦难中的同胞们!”

穆德哈尔富商站在了高处,朝难民们大声吼着。

“为了家园,为了生存,我们要为自己而战,赶跑希腊人和他们的鹰犬!”

说着,几名腰大膀粗的难民从一艘船上抬下一个大布袋,布袋中不再是面粉和咸肉,而是锋利的刀剑匕首。

“杀!费尔南多国王承诺了,他会帮我们挡住基督教会的刁难,我们终将砸碎锁链,取得自由!”

穆德哈尔难民狂吼起来,拿起刀剑,朝东倒西歪的士兵们猛冲而去,首要目标就是那些衣着亮丽的贵族。

士兵们惊慌失措,四散奔逃,挤向营门,穆德哈尔人则紧跟其后。

浓雾中,越来越多船只抵达岸边,这一次,从船只上冲下来的不再是难民,而是法兰西的火枪手和阿拉贡的步战骑士。

“为了吾王路易,为了法兰西!”

“圣地亚哥!”

贵族私兵们愈发惊恐,争先恐后地挤着营门,大营内的卫兵拼命关门,却只是白费工夫。

……

1475年12月1日,阿拉贡王子费尔南多得知了莫拉大营的虚实,放弃了直取莫拉,一网打尽的计划,还是在三座渡口中选择了最为薄弱的塔拉韦拉渡口。

当天清晨,费尔南多以商人和难民作为先驱,成功软化了守军的抵抗意志,将他们的警惕心降到最低,随后又以最为精锐的小股部队冲垮了营门,将战火燃进了塔拉韦拉大营之内。

这场战斗很快演变为一边倒的屠杀,第一个遭殃的就是被卡洛斯所册封的诸位贵族,贵族私兵们并没有组织起任何有效的反击。

截止到当天中午,战斗已经基本结束,征召农民逃散大半,一小部分精锐骑士则且战且退,在何塞男爵的组织下退往位于高处的堡垒,向外求救,固守待援。

然而,正如费尔南多所预想的那样,莫拉大营到塔拉韦拉大营的距离并不算近,身处莫拉大营的东罗马主力就算全速行军,也很难赶在堡垒失陷前抵达战场,阿拉贡的胜利似乎已经指日可待。

当天傍晚,费尔南多王子乘船南下,一边指挥清剿残敌,一边组织船只,修建浮桥,试图赶在东罗马主力前来援救前,把包括敕令骑士在内的全部主力运过塔霍河。

至此,卡斯蒂利亚王位继承战争进入了最后的高潮,费尔南多派和卡洛斯派由于各种各样的原因不再拖延,结束了为期两月的对峙,决战正式爆发。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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