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不过一个月?

什么意思!

还未及问明白,傅安尘只觉得身体猛烈下坠,一段虚脱之后,疼痛从指尖一直蔓延到全身。

这种疼痛,忽而似老鼠在啃噬指甲下的软肉,又忽然如万千蚂蚁撕咬、肢解人的五脏六腑……

唯一不变的是誓图将这具躯壳燃尽的烈焰焚身之感。

“救命,好热,水,我要水!”

耳畔传来那剑客大叔的声音:“火毒?怎么可能……”

一股真气如清凉的溪流缓缓从眉心流入,沿着全身血脉经络流淌,将傅安尘带回清醒的状态。

睁眼,剑客大叔的剑指抵在傅安尘眉心处,一股淡而纯粹的靛蓝真气正源源不断地送进自己体内。

此刻,剑客大叔才微微松了一口气,“方才你身陷险境,这把剑为了救你,强行从你体内汲取五行丹流进行抵抗。现在你所经受的,是丹流枯竭后,剑的反噬。”

大叔没说出口的是,方才的火毒怪异至极,只将这孩子体内的腐肌坏肉烧了个精光,而后新的、健康的血肉迅速将其填补。这是自己做不到的。

显然,这小跑堂身上藏着什么秘密。

“这剑,还你!”傅安尘使出全身的力气,勉强着将八衍剑拖到胸口处。

“此剑已经认主,不是你说还就能还的。”剑客大叔冷漠地拒绝。

但与此同时,大叔也发现了异样,向这少年体内缓缓输送的真气,正被他的丹田疯狂地吸食着,仿佛有五个小鬼在肆意地撕扯、吞咽着自己的真气。

他的确是丹流五杂,这准没错,但……

“大叔,我是不是活不长了?”傅安尘像个高烧不退时被吓懵的孩子,惊慌、焦急地盯着眼前的成年人,热泪顺着眼角流下,无力的手掌在空中徒劳地挥舞着。

“你若想保命,此生绝不可再挥剑。”大叔用坚定的目光回应着傅安尘。

兑兑让我修炼,大叔却让我不要再挥剑,到底谁说的才是真的?

或许他们都在骗我,或许刚才只是我的一场梦。

“没别的法子……吗?”傅安尘又问,此刻,他身体内的燥热已经渐渐消退。

“你最好还是将此剑埋在某处,安心做回你的小跑堂。”大叔言辞恳切,并不像在骗他,说完,他将二指缓缓抬起,断绝了真气的涌流。

大叔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他说的是“最好”,而不是“只能”,或许兑兑和大叔的意思并不矛盾……

傅安尘将手中的剑攥得更紧了——这是自己一生绝无仅有的机会。

大叔注意到傅安尘握紧锈剑的动作,轻叹一口气的同时,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告诫着这不知深浅的少年,“以你丹流五杂的天资,若想执剑,前方会是地狱。”

冷风吹过,傅安尘的身体开始畏寒,不由自主地一阵哆嗦。

傅安尘不敢,也不知道如何回答。

“杭州城往哪边走?”大叔问。

“东。”傅安尘勉强坐起身,一指着铺满白雪的山谷。

大叔没再说话,背起装着少女的麻袋向东走去,他走得很慢,在广袤的雪野上,留下两排深深的脚印。

傅安尘手中的剑还留有余温。

那风刃、雷鸣、火焰、流砂,那幻境中的剑灵,是每个热血少年无不心向往之的另一番天地。

吱——嘎——

客栈残存的半扇破门在风中发出尖锐刺耳的鬼叫。

有关这间客栈的记忆,如同两只鬼手扼住傅安尘的脖颈,令他愈发窒息。

劈柴,扫地,烧水,摘菜,和面,打酒,铺床,洗衣服,捏背,捶腿……

荆条,皮鞭,扫帚,搓衣板,铁算盘,顶门柱,鸡毛掸,烧火棍,火钳子……

地狱?

这里不就是吗?

傅安尘攥紧手中锈剑,用剑支撑着身体挣扎爬起,毫无犹豫地向着脚印的方向迈出第一步。

本就活在地狱的少年,决心不再归来。

……

余杭往杭州的官道上,只有一行脚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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