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春时分,最是寂寥,却也预示着夏之将至。
一场淅淅沥沥的春雨把京都洗净。
谢知秋提出的新法政策,除了学田和月银等需要涉及其他变革的暂时无法办得到,教育制度一系,皇帝几乎全都应允了。也因此,学院从官学主导、官僚把控,下放到了平民私学,不管是有志之士还是学派学者,只要愿意创办学院,向国子学提出审议,考察之后皆可办学。
三个月以来,各地书院陆续建立已有四十五所之多,还在新建中书院的书院统计有五十所以上。
书院新法卓有成效。
甚至为了使谢知秋用权之便,她暂接了左丞一职事务,一时之间,世人皆知陛下对新法之重视。
整个春天,虽然谢知秋亲历,但忙得脚不沾地,也就没来得及觉得姹紫嫣红、百花齐放,便已然千色至暮,万花归尘。她也终于是明白了什么叫做鞠躬尽瘁、肝脑涂地。
再加上四月初暖意才刚刚来的时候,顾佑就病了,他身体一向很好,这一病竟是差点要了半条命,等到五月中,才堪堪好了。
资料里,顾佑的死期就在五月。
谢知秋问过系统,除了她自己以外,其他人的结局她都是可以通过蝴蝶效应改变的,但她还是不放心。
她害怕她的蝴蝶效应是让顾佑从被赐死转为病死。
之前谢知秋就是因为想改变顾佑的命数,所以让他去了东阳书院做堂长。东阳比之秋山离京要偏远一些,为此,顾佑这个直性子的敏感人还总追问是否有做的不妥的地方,让谢知秋生了气。
谢知秋只得一次一次搪塞过去。
顾佑这才作罢。
谢知秋心下焦急担心,每日都去看望,直到了六月初,亲眼见着他病真的彻底好了,也没有旁的事发生,这才松了口气。
过了这个小插曲,一切又好了起来。
右丞那边跳得厉害,但赵园景铁了心想压制以他为代表的氏族一派,新法是引子,他自然不会放弃。
君臣对峙下,新法仍然持续推行。
谢知秋的门生不算少,众人一起忙着书院的事,虽然偶有困难,但总归一直有成效,进展也算驾轻就熟,有条不紊。甚至也带起了一波辩学之风和寒门入仕的热潮。
裴啟的黑化值也降到了20%,谢知秋知道剩下的应该瞒着她未曾出口的执念与恨意。
她偶尔抽空去秋山书院,看着裴啟在讲堂里讲学。每日寺庙讲学他也都去,和学生们一起围坐在空地上。
他温润的声线如珠玉坠盘,内容也讲的细致,娓娓道来。毕竟裴啟在资料的介绍里,也是博览百家、精研六艺、上知天文下晓地理,因此讲起课来也是生动有趣,由一知百,学生们都很喜欢他。
谢知秋感到欣慰,有点像养的孩子长大了、突然光芒万丈、自成珠玉的感觉。
一晃眼,已然就是盛夏了。
不知不觉,裴啟在秋山书院已近半年。
裴啟如今从秋山书院直学迁任主讲,每日讲学读书写字,十分充实,得了空就去拜访谢知秋或是前往其他书院交流学习。
秋山书院的堂长是谢知秋的另一学生,刑部尚书之子,阮重山。说起来,刑部尚书本是右丞相一派,但阮重山却是格外推崇新法,父子因此大吵一架。他任秋山书院堂长后,再未归家,每日住在书院。
七月二十日,大儒讲学的日子。来的是京都的几位大儒,裴啟与阮重山都落座听讲。
好不容易等到结束,所有人都散了。他们二人聚在书院梨树下,坐着喝茶。
“你今日去国子学找老师吗?”
“老师不在国子学。”
“老师在东阳?”
“嗯。”裴啟点了点头,“顾前辈大病初愈,老师去看他。”
“那你去不去?”
“明日去。”
“我得了几颗老人参,老师和一无兄的腿脚都不好,等会拿给你,你顺带送去。”
阮重山倒了杯新茶:“你身体也不好,要养一养。”
“谢谢,我带去。”
“瑾之,你有心上人没有?”阮重山半倚在桌案上,姿势随意松垮地搂住裴啟的肩。“有没有心仪的姑娘?”
他今年二十有三,不拘束缚,也无意仕途,好老庄之学,在国子学时就总自称自己是“闲云野鹤”,总没个端正的样子。
裴啟已经习惯了,轻轻推开他的臂膀。“没有。”
“我本无意娶妻,但若是娶杨姑娘,我明日就能成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杨姑娘实属妙人也。”
他口中的杨姑娘是秋山书院的一位学生杨安的姐姐杨晚,京都大户杨员外的千金,阮重山与她见过几面,互有情义。
平日里阮重山心里藏不住事,裴啟听阮重山与老师和同僚们讲过几回,现在又与他说。
“哎,你若是有喜欢的人,成亲一定叫我喝酒。”
裴啟抿了一口茶,没应声。
阮重山突然想起裴啟受刑的事,这才发觉自己说错了话,道歉吧,又怕更伤了他,赶忙有些生硬地转了话题。
“话说,你最近除了讲学,都在忙什么,整日不见人影?”
“写字。”
“写什么字?”
裴啟抬了抬右手,手腕使不了力,姿势有些奇怪:“左手写字太丑,还需多加练习。”
“对不住。”阮重山又觉得自己说了另一个错话,道歉后便短暂的沉默了下来。
裴啟摇头,“无事的,我不觉得有什么。”
“阮堂长,瑾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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