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多了好多遍,真是如椽笔法,很多细节描写太精彩了!比如有一段----‘炎热的天气,被风吹散的云片懒洋洋地爬着,连潘苔莱在路上拉车的牛都追不上。他在犹豫着,要不要向瘦削的牛胯骨上打去。看来,牛很理解他的犹豫心情,并不加快脚步,仍旧摇晃着尾巴,慢腾腾地、小心翼翼地挪动着分趾的蹄子。一只金灰色的、黄澄澄的牛虻在牛身上盘旋。’你看看,作者叙述视角如多台摄像机,有远景有中景有近景,太伟大了!”
“哦,中国作家你喜欢谁的作品?”乔月溪对谈话饶有兴趣。
“中国的作家,我比较喜欢读张贤亮和张承志的作品。张贤亮的《绿化树》《灵与肉》《肖尔布拉克》,我都很喜欢。张承志作品,我最喜欢《北方的河》。读过好几遍,里面一个场景让我记忆犹新,写男主人公横渡黄河,那画面太有象征意义:一条落满红霞的喧嚣大河汹涌东去,一个半裸男人张开双臂跳进莽莽巨川,蝶泳横渡黄河,对这个尝遍了人间痛苦的男人,把这条厚重的黄河称作父亲。”
乔月溪若有所思道:“是的,黄河和这眼前长江一样,都是母亲河。这样横渡黄河的伟大的壮举才是我想要的。你说的真好,有才华的男孩子说出来的话,就是不一样!也许我在别人眼里是柔弱的,可我内心很狂野。我特别羡慕三毛,能够为爱情浪迹天涯。”
不知不觉,已到午餐时间。我邀请乔月溪去上面餐厅喝一杯,她愉快地接受了邀请。喝下一杯啤酒的乔月溪,善解人意,颇解风情,看着我的眼睛有江鸥的叫声。回忆起来,江轮上与她聊天挺愉快。乔月溪口音细腻清脆,挺悦耳。熟了,我学她江淮话,“诺个”“诺个”,逗得她开心大笑。
“你平时临什么碑帖。”
“我有一个不同于常人之嗜好,爱临墓志铭,也不拘束法度,能搜刮到的洛阳北邙山唐志拓片都爱拿来临。说爱写字,却常被碑志所记载的一人一生之际遇所感动。嗟乎,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
“这爱好够独特!”
“我尤爱临唐楷。洛阳千唐志斋所藏唐墓志,可看出唐楷上承汉隶、魏碑一路,是楷书成熟之节点。”
我不懂书法,把话题扯到庐山之行,道:“庐山数日,未曾说过三句话,真是相见恨晚!”
乔月溪玩笑道:“你忙,忙着和你的微姐形影不离。”
清秀严肃之女孩子,也有幽默一面。
到了南京,我们结伴,坐客车一路北去。车上乔月溪告诉我,在家成立诗社和读书会,和一帮志同道合的文友,正策划出一本油印民间诗刊。车进入淮阴地界时,乔月溪真诚邀请道:“你反正路过淮阴,不如留下来玩两天,和诗友见见面,看看吴承恩故居和河下古镇,再尝尝淮阴菜,软兜长鱼和平桥豆腐都很不错。”
“不了,没假期。连云港离淮阴120公里,很近,以后有的是机会来找你玩。”
我想到这些,心里暖暖的。我把乔月溪三张底片挑了出来,又把一堆底片拢了又拢,好中选优,仔细比对,给所拍之人挑那最上像的,冲刷成照片。
那两天单位忙,又兼手头紧,想着等两天寄,一放竟耽搁下来。
微姐千里之外引颈期盼,左等右等,大半月不见照片,不顾矜持拨电话到我办公室,嗔怪道:“你这家伙,庐山答应好好的,说把照片刷了寄我,我在宁都盼星星盼月亮的,却见不到照片影子。”
“呀,最近单位事情多,一忙竟耽搁下来,明天寄给你。”
“做事拖拖拉拉,满大街墙上写着----‘时间就是金钱”,知不知道!”
“好的,大小姐,见面好好道歉。”
“我以为你早把我忘记。”
微姐说完,始觉脸热。女孩子家说这话似有不妥!
“哪能忘记,倩影玉姿,魂牵梦绕!”
“油嘴滑舌的,你少来!”
第二日,我挑出微姐照片,去邮局挂号信寄出。微姐接到信,随即回信。回信情谊绵绵,言辞语气之间流露出含蓄典雅之情愫。她称赞我照片拍得不错,称赞之余,也对分离后久不联系她,颇有抱怨。她引用了一句古诗,至今记忆犹新:“旧事如天远。”
我回信道:“女菩萨,你这些照片,最喜欢庐山电影院前那张。”
微姐回信问:“为什么喊我女菩萨,莫名其妙?为什么最喜欢电影院前那张?”
我戏谑道:“来信全是问题,十万个为什么呀?对了,你庐山栖贤谷观音桥上所拍照片,合掌恭敬,头顶上祥云朵朵,似观世音下凡;庐山电影院大海报下所拍照片,上面一对男女正羞涩搂在一起啃呢!”
微姐来信道:“丑石,你这家伙真特殊,关注点与人不同,难怪都说诗人好色多情,如此山光水色,眼里只有庐山恋。见证了鲁迅所言极是:在红楼梦里,经学家看见《易》,道学家看见淫,才子看见缠绵,革命家看见排满,流言家看见宫闱秘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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