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圳出租屋
第一章邂逅特区
1
二十世纪九十年代,是改革开放逐步深入的年代。九二年,这一年已经是改革开放的第十四个年头,时间就是金钱,效益就是生命的深圳,在祖国的南海边神话般的崛起,它像一块强力的磁铁,吸引着来自祖国天南地北的拓荒牛和外来妹,为了生活,也憧憬祖国的美好明天。他们纷纷络绎不绝的飞向这片热土,奉献自己的青春和汗水。
本书的主人翁陈莉就是这平平凡凡的众多的南飞雁中的一只普普通通的小燕子,她的故事从她踏上这片热土起,一直都是那样的叫人牵肠挂肚,那样的起起伏伏,那样的悬念丛生。
陈莉那年二十岁,老家在四川达县一个贫困的小山村里。比她早两年辍学的她的同学阿珍已经在去年秋天闯去了深圳,前不久,阿珍给家里写了一封信,说她在一家叫红光电子厂上班,说现在的生活状态很好,叫她的父母放心。同时也给他父母留下了她在深圳的地址,叫她父母转告她的好友陈莉也来深圳,和自己做个伴。
陈莉从阿珍父母这里听到这个好消息之后也十分兴奋。妈妈从柜子里一个干枯的泡菜坛里拿出来家里全部存款五百块钱和陈莉的身份证,千叮咛万嘱咐女儿,一定要注意去深圳的旅途安全。
屋漏偏逢连夜雨,陈莉到深圳的第一天,就把身份证和所有的钱,阿珍的地址全部丢光了。身在异地,举目无亲,她吓得不知所措,心里一阵阵慌乱。
钱和身份证地址是刚下火车不久丢的。当时,陈莉随下车的人流走出深圳火车站,一下子感到全身燥热。这是她生平第一次到南方,来之前她听说南方热,但也没想到热得这样厉害。她一看街上的行人,也难怪,满街匆匆行走的人,都是穿的T恤衫、短袖衬衣、短裙等夏装。深秋的天气,四川老家大山沟沟里很冷,她出门的时候,穿了一件线衣,妈妈怕冻着她,又给她加了一件夹袄。她明白了自己热的原因,要快找个地方把身上的夹袄和线衣脱掉。
在站口,她一抬头,看见那湛蓝的天空中,一群大雁匆匆地掠过头顶。她想起读书时读的那篇课文:秋天来了,天气凉了,一群大雁往南飞。一会儿摆成个人字,一会儿摆成个一字。这真是一群小精灵!它们也知道在收获的金色季节,飞向这片热土。
她眼前,宽阔流畅的大街上,车水马龙,川流不息。一座座高楼鳞次栉比,顶端好像直插在云天之中。她很快感到自己是这座现代化城市中的一个不协调的音符。其实,除了她自己不自在,谁也没有注意她。她后来才知道,深圳像她这样的打工妹太多了。因为热,她也顾不上欣赏那街上的繁华,急匆匆地向车站大楼的卫生间走去。
她拎着土布包,走到卫生间口。她不敢进去了。奇怪,怎么男男女女都从一个门里进出。她鼓起勇气向前一看:呵,原来是一个公共厅。厅里有一排精致的镜子,下面一排漂亮的水盆和水龙头。她穿过公共厅,推开一个标有高跟鞋标记的门,走了进去,赶快脱掉了棉袄和线衣,叠好后放进了旅行袋中。一股热气散开了,她吐了一口气,真有一股说不出的痛快。从里间回到公共厅,她忽然想起在火车上,自己的手不慎被邻座的机油弄脏了,她拧开水龙头,洗了好一会,怎么也洗不干净。突然,她从镜子里看到一个小伙子的面孔。她先吓了一跳,后来,她明白过来了,人家在等她的水盆。她忙甩甩手上的水,准备走。这小伙子笑着开口说话了:“别忙,你还没洗干净呢!你把那挂在墙上的皂液,用手摁一下,它就会流出来,那玩意一下就能洗干净。”
这花花绿绿的时髦城市,使陈莉对一切都存有戒心。她没有理这小伙子,也没有用那什么皂液,扭转身,拎起自己的包匆匆走了。
陈莉走到一辆半旧的中巴车旁边,售票员往外伸出半个身子右手拿着票夹,左手把车身铁皮拍得“砰砰”发响。她一边拍着车身,一边高声叫喊:“有逮为有逮为……色航郎头港修窘蛙……”
有大位,(有座位的意思),西乡,南头,锦绣中华……(中巴去的地方)
陈莉也听不懂,只得用四川方言问了一声:“去不去西乡?”
售票员点点头,挥挥手叫她上车。那年代公交车售票员不讲普通话。但他们都能听懂内地话。
在卫生间公共区里,小伙子洗完手,发现地上有一个小布包。他知道这是刚才那位女孩子掉下来的。他抓起包向门外追去。他正好看到陈莉正在上中巴车,于是他一边狂奔一边喊:“这位黄衣服的小妹妹,你停一停,你丢东西了!”
陈莉丝毫没有听见,上了车,车是开往西乡方向的。她记得阿珍写的地址,红光电子厂就在西乡。由于路上有点复杂,车一开始开得并不快。小伙子一边追一边喊:“停车!请停一下车!”售票员是一位中年妇女,她把头伸出窗外,用生硬的广东普通话说:“车满了,找别的车吧!
“喂!你听我说,我不是要搭你的车!你车上那个黄衣服的女孩东西掉了,你停一下,我给她!”
售票员回头问陈莉,讲了一段粤语,陈莉一愣,没听懂。但她猜想售票员可能是在问自己是不是有什么东西掉了。
陈莉忙回答说:“我没发现掉啥子,这男娃在厕所里就找我说话,我没理他。”
车还是停了下来。司机伸出头,回头看着小伙子向自己的车跑过来。他在等这位送东西的小伙子。
就在这时,陈莉旁边坐的一位胖女人忽然大声说:“司机,不能停车等他,快开车!真的,快开车走!”
司机一惊,扭头问道:“为什么?”
胖女人:“这人不是骗财,就是骗色。刚才你没听说,在厕所里,这家伙就搭讪。人家姑娘没理他。这姑娘没掉东西。这种事,报上常登。你看,是不是?真有意思,看人家长得漂亮是吧?真是的,还没完没了呢?现在,他又找借口追过来。司机,快走,别理他!”
小伙子已经追到离车一两米的地方,车突然又加速了,很快把小伙子甩得无影无踪。
车内,售票员开始卖票。
售票员走到陈莉身边问:“边斗?”
陈莉愣住了,睁着两只大眼睛问售票员:“你讲啥子?”
中年胖妇女忙热心地“翻译”:“她问你在哪里下车?”
陈莉一笑:“啊,对不起。我不懂广东话。我到西乡。”
售票员再不用白话了:“四块钱。”
这下就该陈莉发慌了。她找了半天,没有找到装钱包的小袋子。她急得满头大汗,陈莉一边找,一边自言自语:“完了,完了,可能掉到火车站那个卫生间里了。怪不得那个年轻娃儿狠起命来追我。”
一位三十来岁的打工模样的人问:“里面有些什么?”
“我的钱全部在里头,出门时妈妈给了我五百快,除了买火车票外,应该还有三百多块……完了,怎么办?还有身份证……”顿时,陈莉的泪水夺眶而出。
“那你完了,深圳这地方,像我们这些外来人,没有身份证,办不成暂住证,真是寸步难行。我到过不少城市,哪儿都比这个地方松一点。”一个大爷插话道:“本来人家小伙子已经追上了,就是这个女胖子,一个劲地要开车。开得好,害了人家这个姑娘。”胖女人茫然的望着指责她的众人,结结巴巴地解释说;我,我也是好心啊。”
车上有人问:“第一次来深圳吗?”
“第一次来,想在这里找工做。现在啥子都没得了,这哪个办呢?”陈莉急得六神无主,泪流满面。
2
在一片相对空旷的地方,有一座带庭院的小楼。
这是香港意源玩具有限公司总经理王大财为他包养的“二奶”罗宝珠和自己居住在深圳宝安而建造的。他自己的一栋别墅在香港九龙,太太和公子在香港总部负责玩具的外贸事宜。中国改革开放,三来一补盛行,劳动力也十分廉价,香港大小老板趋之若鹜,纷纷到深圳建厂。于是这些大小老板们便趁机以企业生产为借口或短期或长期滞留在深圳,香港老板包二奶养小三几乎不是秘密。时间长了,有的二奶小三确实和这些老板产生了一些感情,争风吃醋的风流韵事也屡见不鲜。王大财为罗宝珠建的这座小楼因为房间较多,也对外来人员出租一些空余房间。一楼多出的一间房租给从湖南来的做猪肉生意的李春生、吴桂花全家。二楼有三间房,已出租了一间。租给一位从湖北来的建筑装修小工程队承包头赵德富,另外两间还空着。大门外张贴了一张“房间出租”的小广告,
二十五岁的罗宝珠是贵州人,来深圳已经七八年了,一来就在王大财这个玩具公司打工。不久,她发现这个四十岁左右的香港老板王大财,总爱跑来检查自己活儿的质量,有事无事总是跑到自己跟前,满面笑容地谈天说地。她自己知道,在这一群打工的小姊妹中,她是长得漂亮的。能有这样一位香港老板的青睐,罗宝珠当然是受宠若惊。时间一长,也真的产生了感情。她也明知道他在香港有一个老婆,叫方芬。她自己也搞不清就这么一天一天的下来,她竟爱王大财爱得死去活来。王大财当然也是很爱罗宝珠的。要她长期做这样繁重的工作,他心疼。搞其他管理工作,她的文化水平又太有限了。不如干脆包养起来。自己在深圳也算有个家了,也有人关心自己的饮食起居。前两三年,他买了这块地皮,盖了这栋小楼。不久,他们同居了。王大财年轻时在香港,几个朋友总是隔三差五地到风月场所去玩,他也染上了爱泡女人的习惯。同居以后,刚开始,王大财还十分老实,天天守着罗宝珠。时间一长,他的寻花问柳的老毛病又犯了。即使有年轻漂亮的罗宝珠放在家里,他也常常彻夜不归。
下午五时许,出租屋的大厅中的电话铃响起来。
罗宝珠从自己房间走出来拿起电话:“喂,是大财呀。怎么,你今天下午又不回家吃饭?”
“我今天要陪一个客户吃饭。”电话里传来王大财的声音。
“陪客户?陪谁呀?”
“香港的钱老板。”
“香港的钱老板?钱老板不是昨天去伊拉克了吗?又是哪个钱老板?”罗宝珠穷追不舍。
“那是小钱,这是大钱!”
“那是港币,这个是美元是不是?你别给我胡扯。喂,你小车里面好像有个女人在哼歌呢!”
“是车上收音机在放歌。”
“来,来,你把收音机关掉试试。哎,你听到没有?我听到收音机还能说话呢!收音机还对你说:我偏要唱?”
“你是不是听错了?”
“好,好。是我听错了。我希望你好自为之,我又不是傻瓜。算了,不多说了。晚上几点钟回?”
“现在还说不清,反正我尽量早点回来。”
罗宝珠无奈地放下电话机,在大厅中的沙发上闷坐了一会。最近,她特别喜欢唱一支叫《闷》的歌。她叹了一口气,轻声地哼起这首歌:“爱上一个不回家的人,唯一结局就是无止境地等,是不是不管爱上什么人,都要天长地久求一个安稳?……”
吴桂花走进了大厅。
吴桂花是个三十来岁的中年妇女,长得胖胖乎乎的。她不随波逐流,去喝什么减肥茶,吃什么减肥药。她反倒很欣赏自己的身材。刚来深圳的第一天,一切都没着落,她和丈夫、孩子在一家打折的酒店住了一夜。在卫生间洗澡时,当她脱得赤身裸体的时候,她还对着那面大镜子照了半天,自我欣赏了好一会儿。她觉得自己全身皮肤白白嫩嫩,光光滑滑的,她心想:那些干瘪瘪的女人哪来的性感?女人就要像我这样。她和丈夫李春生在湖南一家国营企业双双下岗,经人介绍来到深圳做起猪肉生意来。她夫妻俩和孩子李玲租住在罗宝珠的出租屋里。今天进城办完事刚刚回家。
罗宝珠问吴桂花:“你那口子呢?怎么没一起回?”
吴桂花答道:“还没忙完呢?他还在忙,要等一会儿才能回。”
罗宝珠:“男人还是没钱好啊!你看大财,和我在一起,好了不到一年,现在又老不回家了。前段时间,回家吃晚饭的时候少,要回家吃饭才给我打电话。我一想,不正常,应该只有不回家吃饭才给我来电话,哪有回家吃饭这正常的事还给我来电话通知我做饭,那他不成了客人?那我这儿算什么?算旅店?不行,后来我规定:反过来,不回家吃饭给我打电话。结果,吴姐,你说怎么啦?以前很少接电话,现在几乎天天接电话。”
吴桂花:“俗话说:男人不坏,女人不爱,他不坏,你怎么爱上了他?”
罗宝珠:“你是在哪里听到这些屁话的?你家李春生不坏吧?你爱不爱?”
聊着聊着,吴桂花突然沉默了。罗宝珠看出了吴桂花有点心事重重的样子,于是问道:“你看起来其好像有什么心事?是不是啊?吴姐。”
吴桂花叹了一口气说:“唉,到现在我心里都还在自责,你说我今天干了一件什么错事?”
“什么错事啊?你这么自责。”罗宝珠问。
于是吴桂花把她从罗湖火车站坐中巴车遇到陈莉的这场经过叙述了一遍。罗宝珠急切切追问道:“那后来呢?”
“后来,我把身上仅有的二十块钱给了这个女孩,车上的人也你三块他五块给她凑了一点钱,当时大家只能这样了……刚才在宝安车站,我和她一起下了车,她说她自己去找找红光电子厂她的同学,我们就分手了。唉,这家厂的地址她也没有,上哪儿找啊?……都怪我多嘴。”
“那也不能怪你,你也是好心啊!”
“可恶的是车上的那个老家伙,一直还不松气,口口声声,左一个女胖子害人,右一个女胖子多话,指责我半天。罗姐,你说说,我胖吗?充其量也就是一个丰满,是不是?”
罗宝珠:“胖什么?你不也就只有一百四五十斤吗?”
吴桂花:“天啦,一百四五十斤还不胖呀?哎呀,再不能闲扯了,待会老李和孩子回来没饭吃。”说着,她跑进了厨房。
3
深圳罗湖火车站门前的广场上,站着的那个充满无奈的眼神望着中巴远去的青年叫刘勇。他是69年生人,今年二十三岁,江苏苏北人。因为家境贫寒,读完初中他就辍学在社会上打零工,后来学了一门开车的技术,给一个私人老板开货车。他来深圳,不单是想来南方闯一番新天地,他是来了却一桩积压在心中多年的一个宿愿。
他生长在一个单亲家庭,和母亲相依为命,从他记事起,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父亲。母亲告诉他,父亲很早就死了。直到有一天,和母亲十分要好的一个闺蜜告诉刘勇说,你们家原来在广东宝安县生活,你妈妈当年是知青,她找了一个亲戚作为接受的地方,按知青投亲靠友的政策下乡到了广东宝安县。当时的知青谁也不知道将来会招工抽调回城,当时的说法是扎根农村一辈子。你妈妈就嫁给了当地这个姓刘的青年。但是这个小刘就是个烂仔,后来因为诈骗被法院判了10年。你妈妈就和他办理了离婚手续,抱着还在襁褓中的你回到了苏北。这位阿姨接着说,其实你父亲还活着,我听说他现在在深圳宝安地区管什么出租车还是什么类似的工作。你妈妈不想和你谈往事,也恨这个人,所以她用一句简单的话搪塞你。
不久前,母亲因癌症不治离开了人世。刘勇顿时感到有一股莫名的空虚,他萌生了一个到深圳去找父亲的想法。这种想法一天比一天强烈,最终,他下了决心,辞去了工作,蹬上了到深圳寻亲的火车。
谁知一下火车,去了一下卫生间就遇到陈莉丢包这件事。他一琢磨,那是一辆开往西乡的中巴,自己本来就要去宝安,一个是终点站,一个是倒数第二站,正好是一条线。于是刘勇上了另外一辆去西乡的中巴。
清晨,罗宝珠正在大厅财神爷神龛上换香。忽然门外有人喊:“屋里有人吗?”
罗宝珠忙答道:“有人。谁?有什么事?”
这时,从门外走进来一个小伙子,一米八的身材,长得很帅气。没错,就是刘勇,他昨天下午就到了宝安,在一个排档里独自吃了点东西之后,找了一个招待所住了一宿,今天开始寻找出租房。
刘勇问:“你门外贴着一个《房屋招租》,是有房吗?”
罗宝珠:“你要租房?”
“嗯。”
“几个人住?”
“我一个人。”
罗宝珠:“有啊。你想租房啊?”
“是啊,有吗?”
“我这里是这样:楼上三间小房,楼下两间大房。楼下呢,我的厨房和卧室、卫生间是一套,对面租给做猪肉生意的一家人。楼上呢,三间租了一间,租给了一个单身男人。卫生间呢,你们房内有,厨房是大伙共用。要不,你进来看看?”
刘勇:“这栋楼该不是一个香港老板盖的,把你包养在这里,看见房子有多的,顺便出租的吧?”
罗宝珠:“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刘勇:“啊?!你也是这种情况?”
罗宝珠:“什么我也是这种情况?还有谁?”
刘勇:“哎呀,多着呢!我跑了几家,全是这样的。刚才一家,我敲门,出来一位和你年龄相仿的少妇,手里抱着一个一两岁的婴儿。我问她:有房出租吗?她回答:有是有哇,就是我不能当家。我问:谁当家呀?她答道:我老公当家。我又问:你老公到哪里去了?她说:到香港他老婆那里去了。越说我越糊涂。你听听,她的老公现在到他的老婆那里去了,不在她身边。为了弄明白,我又问:这孩子是谁的?那少妇很瞧不起我地说:这当然是他儿子啦,这都不懂?我愣了,还确实没懂过来。一想,也是,跑这大老远的,不长见识,怎么对得起路费?”
罗宝珠一听,心里有点不舒服,于是重重甩了一句:“你哪里来的这么多废话,到这里,你以后长见识的东西还多呢!”
正在这时,王大财回家了。他满面红光,打着饱嗝,叼着一支烟走过来。问刘勇:“我听到你们在谈啦,先生要租房吗?”
“是啊。”
“走啊,进去看看房吧!”
他们来到了房间。房内堆了很多杂物,十分拥挤,像个小仓库。王大财忙解释说,我给你留一张单人床,一张写字桌,一个挂衣柜,几把椅子,其余的东西我会统统搬出去,你放心,负责给你收拾干净,你看房间的大小行不行?
刘勇在房间看了看,说:“这房还凑合,老板,开个价啦。”
王大财:“不会收你贵啦,一个月四百块,可不可以啦。”
刘勇:“什么?就这一间单房,一个月租金要四百?用你们广东话讲,你有有搞错?这一间房,在我们内地,一百,最多一百五。”
王大财:“哪里贵啦。深圳和内地不能比的啦。在这一带我这房间算便宜的啦。”
正在这时,李春生走了进来。王大财忙把李春生拉过来,对刘勇说:“这位是我的房客李先生啦。李先生,你说说,是不是我的房子便宜你才来租的啦?”
李春生:“不是啊,我是来谈租房的时候,发现老板娘年轻漂亮,就不想走了,就这么租住下来了。”
突然,一只胖手从后面伸过来,揪住他的耳朵。
“哎哟,哎哟,好痛,快放开。”他扭头一看,原来是吴桂花那张胖脸和一双愤怒的眼睛!李春生歪着头,说,“老婆,你快松手吧,我受不了啦!”
王大财笑道:“多揪一会,不能松啦,看他以后还给不给绿帽子我戴啦。”
吴桂花:“还乱不乱说?一张贫嘴,有色心没色胆的家伙。”
李春生连连求饶:“我保证只许我规规矩矩,不许我乱说乱动,如发现我死不改悔,决定揪掉耳朵,并踏上一只脚,叫我永世不得翻身!”
刘勇觉得这老板人还很和气,很好相处的。俗话说,住街坊,和邻舍,人和万事顺。可以,就住这儿吧!于是,他说:“行啊,租下了!”
王大财问:“先生贵姓?”
刘勇:“我姓刘,文刀刘。老板贵姓?”
“我姓王,叫王大财!”
“哎,小伙子,你过来,让我看看你。”吴桂花盯着刘勇看。刘勇被弄得蒙头转向,不知怎么回事。
王大财奇怪地问:“怎么啦?你以前认识他吗?”
吴桂花:“别打岔。”
刘勇莫名其妙地问:“怎么?我脸上有什么?”
李春生问:“你这是闹的什么名堂?”
吴桂花:“就是他,我给你讲的就是他!”
李春生:“你给谁讲?讲什么就是他?”
吴桂花:“呵,不是跟你讲的,你看我这记性,是跟宝珠讲过的。”她对刘勇说:“你,你就是那个跟在车后面追求,啊,不停地追求,啊,追求那个穿黄衣服川妹的那个小伙子,对不对?”
刘勇:“当时你在车上吗?”
“对呀,我和那女孩子同坐一排。”
刘勇:“大嫂,那不叫追求,那叫追!你怎么说话,别把我吓一跳!”
王大财:“反正在我听来是一个意思,你们大家看呢?”
李春生:“是啊,追和追求是一个意思呀!比方说,你喜欢某个女孩子,我们说,去追她。这不也是追求吗?”
4
次日下午,出租小楼厨房里只有两个人。吴桂花正在切菜,赵德富正在下面条。?”李春生走进了厨房。这是一个在社会上极容易见到的那种一般普通工人,没有害人之心,也没有防人之心。通过自己辛勤的劳动,过着平凡人的温饱生活。高兴的时候,喜欢讲几句男人常爱调笑女人的幽默话。出租屋里,比较合适的对象就是罗宝珠。他有时候逗逗罗宝珠,也有时候故意在老婆面前开一点玩笑。
他走到案板前面,嘻皮笑脸地对吴桂花说:“老婆,做什么好吃的?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那个香港老板王大财,今天又出去吃饭去了,家里就剩下那个漂亮的罗宝珠一个人。你猜,她今天下午到我们菜场里买了什么?”
赵德富生就了一副爱调笑喜欢说些幽默话的嘴,吴桂花还没问,赵德富抢着问了一句:“买了什么?”
“该、尾、哈!(基围虾)”李春生有节奏地挥了三下手,一字一字地说。
吴桂花笑道:“嗬,人模人样的,你也讲起白话了,什么“该尾哈',哈你个头!”
赵德富又问:“李哥,我倒不明白,那罗宝珠买虾,又与你有什么相干呢?”
李春生:“嗨,太相干了。买菜的时候,她拧着一斤虾在菜场逛来逛去,路过我的肉摊,她高兴地告诉我,说她接到电话,老王今晚回家吃饭,叫我看,她买了一斤虾。刚才,我一进门,听见宝珠又在接电话:你怎么又不回了呢?我虾都买了,又不能放到明天。她已经看到我了,她放下电话,叫住我:小李……”
吴桂花打断李春生的话:“还小李呢?你都三十六岁了!喂!那旁边水池里有水,你去照照自己那张老脸。哎,老李,今后你称呼罗宝珠要么叫小罗,要么叫老板娘也行,要么叫房东也可以,还可以叫王太太嘛!称呼那么多,为什么叫“宝珠'?肉麻!你看:我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赵德富问:“哎,李哥,你的那个’宝珠’叫住你,你觉得是她想干什么?”
“她说:小李,你不要出去了,我等会要找你帮个忙。你们想想,帮什么忙?虾吃不完,又不能浪费,不是喊我过去帮忙吃虾又是什么?”
赵德富一听哈哈大笑起来,飙出他那段武汉标准的“市骂”:“个班马,老子只听过三陪小姐,从来冒听说过三陪先生,你个狗日的润得一裤子的。”
李春生也笑着回答道:“我是嬲女胖子好玩的,你们那方言鬼听得懂。”
吴桂花低着头,一边切菜,一边笑着说:“我信你吹牛吗?罗宝珠怎么会请他去帮她吃该尾哈?你是做春梦吧!”吴桂花切完青菜,开始切肉。切了一会,她将刀看了看,突然,她扬起菜刀,对李春生说:“喂,你过来!”
李春生吓了一跳,说:“别杀我,我可胆小。拿刀干什么,小心真晃到人。”吴桂花持刀追着李春生,李春生围着厨房躲来躲去,吴桂花笑了:“怎么,你以为我要杀你呀,我是要你帮忙把刀拿去磨一下。哎呀,这个世界上除了我,谁还瞧得起你?有可能吗?罗宝珠来找你去陪她?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
话音刚落,罗宝珠走了进来,问吴桂花:“吴姐,你们家小李呢?”
李春生走到罗宝珠跟前,笑着问:“你有什么吩咐?”
“啊,德富也在呀,正好,德富,小李,你王大哥今天不在家,想请你去帮帮忙把楼上那个左边空房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帮我搬到后院去,辛苦二位了啊,”说完,走到吴桂花案板边看了看说:“伙食不错啊!”
赵德富笑着问:“王大哥今天不回家吃饭,你买的那些该尾哈吃不完怎么办?”
“怎么办?扔掉呗,以往不都是这样?”
吴桂花对着李春生笑着说了一句湖南话:“抠错胯子了。”
吴宝珠笑着问:“你们的话都是什么意思啊?这天南地北的,今后,大家都说普通话好不好?”
“好啊!王大哥以后也要讲基围虾,再不准讲该尾哈。”赵德富接了罗宝珠这句话,引得大家一片笑声。
5
陈莉从宝安车站一下巴士,便逢人就打听红光电子厂的地址,问了好多人,没有一个人知道。有好心的人给她出主意,叫她去派出所打听,派出所应该知道。至于派出所在哪里?问了半天也没有打听出个结果。天色渐渐暗下来,从未离家这么远又找阿珍没有结果的陈莉有点无所适从,心中不禁泛起一丝丝孤独和恐惧。她想到家,想到爸爸妈妈,她很后悔这次出门,她茫然的站在路边,眼泪刷刷的流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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