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锅里的水沸腾了。

李可扬用筷子夹起几片鲜切的羊肉小心地丢进火锅里,眼见肉在沸水中变了色,他赶紧把肉捞出。瘦肉紧实,肥肉晶莹,李可扬把羊肉放在小瓷碗中已经调好的麻酱里裹了个匀和,小心翼翼地一口送进嘴里,心满意足地大嚼起来。

“舒服了,”李可扬嘴里含混不清地说着,“我彻底舒服了。”

“你是真爱吃火锅。”李可扬对面坐着的是他的老同学唐硕,在李可扬的视角看来,他的脸有点被铜锅喷出的蒸汽搞得模糊不清。“去了广华又不是吃不到了。明天几点的机票来着?”

“7月14日上午9点,是明天哈。”李可扬又往嘴里塞了一大口涮的火候恰到好处、爽脆的大片毛肚。

在两个小时里,李可扬一个人吃下了两盘羊肉、两盘牛肉,外加毛肚小酥肉虾滑冻豆腐蔬菜手擀面若干。

作为李可扬去外地工作前的践行宴,这顿饭自然是唐硕请客。不过这倒不是李可扬大吃特吃的原因,只是他实在是朋友间出了名的饭量大。

出了火锅店,七月的气温炎热的要死,热到李可扬想找个人冷战一下。

“你往哪走?”唐硕说,“我开车捎着你。”

“拉倒吧,你又不是不知道咱俩家是两个方向。”李可扬苦笑了一下。

“我知道。”唐硕微笑着说。

汽车在晚上十点漆黑的公路上行驶,道路两旁的路灯无声地从车窗里倒退,车载音响里播放着交通电台里周杰伦的歌。

“仁慈的父我已坠入/看不见罪的国度

请原谅我的自负

没人能说没人可说/好难承受

荣耀的背后刻着一道孤独”

唐硕的手指不自觉的在方向盘上敲动着,他平时开车速度不是这么慢的。

两个男人在夜行的车上不知道该说什么,能说什么。

或许男人的分别也不需要说什么。

最终还是李可扬忍不住先开了口,强行讲了些“哎呀咱们同学毕了业都干什么”“时间过得真快”“等下次回来叫着那谁一块聚聚”之类的话,唐硕也放松了下来,气氛迎来了暂时的融洽。

汽车行驶到了海边,这座城市一半接壤陆地、一半立于海中;漆黑如墨水般的天空下起了由小至大的雨,雨水沉重地打击在车顶,发出沉闷的噼啪响声,却让车里的人有种莫名的安全感。

唐硕打开雨刷器,谨慎的他还是又放慢了一些车速。

“哎,你还记得以前隔壁班你当时追的那个高子涵不?”唐硕似笑非笑地说。

李可扬心说哥们啥意思啊,这么伤感的时刻你提她?妈的当时天天早饭都不吃了装作顺路的样子给她送,最后人家考上重点大学深造去了。

“哦,哈哈,早不联系了……哎,这什么声音?”

车里的两人同时听到车顶上传来一声清脆但不大的敲击声,在闷响且密集的雨滴中格外突兀。李可扬看向头顶的车顶中央,自然是什么异样也看不出来。

“应该是外面刮风掉下来的树枝或者是小石头吧,问题不大。”唐硕说道。

雨下得越来越大,李可扬总感觉有点心神不安。

唐硕单手把住方向盘,继续滔滔不绝,好像终于有个话题能让他狠狠发挥:“你知道么,前几天听说她结婚了,嫁了个海城做生意的,这几天来咱们这办答谢宴。”他揶揄道,“就在皇冠酒店,你不改签去一趟,看看到底是输给啥样的男人了?”

李可扬没说话,他总听到车顶有细微的摩擦声,当然也可能确实就是一段树枝挂在了车上,树叶在风雨中刮擦着车顶。“不了吧。”李可扬强行挤了个微笑,笑的比哭的还丑。“都那么多年了,高中那会都是小孩,我还是祝福人家吧。”

汽车行驶到一个丁字路口,到这里距离李可扬家就只剩大约5分钟的车程了。车内两人在离着路口几十米的距离看到黑夜里的红绿灯开始倒数,唐硕开始暗暗加速。

5,4,3……要过去啊!李可扬的拳头握紧了,他完全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如此想抢一个绿灯,他突然就是想快点回家,快点,再快点。

2。

李可扬简直要叫出来。

1!

绿灯骤然跳成了黄灯,车头离红绿灯前那条白线依旧还有约一个半车身的距离;唐硕减速、挂停车挡,双手搭在方向盘上,在雨中停下了车。

李可扬控制不住地粗重呼吸着,盯着眼前鲜红的红色数字倒数;他看后视镜、看前方通向一左一右的道路,在这个丁字路口,只有他们这一辆车在雨中寂静地等待着,像一只绵羊在树林中等待命运的追捕。他惊慌地盯着头顶,他并没有透视眼,只能看到普通的车顶内饰,却死死地盯着那中心的一个点。

“怎么了?是不是有点闷?我给你开会窗。”唐硕不解且关心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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