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江府知府许文祥是怀着志得意满的心态,带着娇妻美妾、爱子娇女,踏上进京述职的道路的。

就像后世的漂亮国,它要不断在世界各地挑起冲突、然后以维护世界和平的名义,出兵干涉、赚取名声、摄取财富;被干涉的国家还要为它数钱加上不情不愿的感恩戴德。

许大知府早把这套玩得溜熟,算是漂亮国的祖师爷。这次他暗中挑起几大帮会的流血冲突,然后以官府的威势有选择地铁血镇压;至于小老百姓的生命、毛毛雨啦。他纵横捭阖、左右逢源;吃了原告吃被告,还有下级如黄文柄知县等的孝敬……“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许大知府只用了几天,就轻轻松松完成了这个官场潜规则的“指标”。

当然,这笔钱他不能独吞,一方面要犒赏有功的部下、幕僚、师爷等;还有相当部分要孝敬朝中大佬和关系深厚的皇亲国戚。最后,许大知府除了得到“上等”的吏部考评,那十万雪花银要花出去大部分。

吏部考评,从上到下等级为:上上,上中,上等;中上,中中,中等;合格;下,下下。从这个指标来看,官场上黄文柄知县和许大知府都是赢家。

豪华舒适的马车上,刚满四十岁、官场上春风得意的许大知府微闭双眼,和夫人许文氏肩并肩坐着,惬意地听着一双儿女在那里叽叽喳喳。

许大知府的妾室小杨氏毕恭毕敬地侍候着,不时端茶递水。小杨氏是许文氏的通房丫头,性格里带着深深奴性的柔顺,很像王熙凤的通房丫头平儿。许文祥夫妇对她很满意,而且她没有生育,对许文氏没有一点威胁。

“小杨氏,你也累了,眯一会儿吧。”许文氏和蔼道。

“妾身不累,只要服侍好老爷和太太,妾身很开心呢。”

“夫人让你眯一会儿就眯吧,我们也要小睡一会儿了。”许文祥很温和地说道。

“妾身谢老爷、太太。”小杨氏一个万福,端正坐下眯了。

茹儿觉得好无聊,哥哥也在打瞌睡,没人和她说话,她却还处在兴奋之中。扒开窗帘看着外面的风景,看久了也觉得无趣。

“都是雪,白晃晃的。唉~要是德昭哥哥在就好了,他一定写出绝妙的诗文。好想他哦,他在干什么呢?”第一次思春的少女,眼角弯弯的,嘴角流淌出娇俏的笑意。

忽然,一只手在她眼前晃动:“醒醒,都流口水了。”一看,却是哥哥许少游在诡异地笑着。

“哎呀,讨厌死了。刚才不陪人家玩,哼!”茹儿嘟着嘴。

“看你那花痴样,让我猜猜,是不是想哪个小哥哥了?”

“哥哥,你再这么说,茹儿不理你了!”茹儿羞红了脸,眼睛睁的大大的瞪着许少游。

“好了好了,我的妹妹最乖啦。到了京师,哥哥带你去吃好吃的,还有去逛庙会。”许少游开始给妹妹“行贿”。

“这才是我的好哥哥嘛,要和表姐她们一齐哦,嘻嘻。”茹儿瞬间阴转晴了。

许文氏看着自己生的儿女,眼神满是慈爱。

外面长随禀报道:“老爷,太太,到驿站了。”随即马车缓缓停下。

踏脚石正在车门处,许文祥扶着夫人下车。抬头一看,一个亭子旁,黑色石碑上写着:三岔驿。

这个驿站,处于三岔路口,算是较大的了。由于商旅众多,驿站可以收些孝敬,所以房间、伙食算好的了。

驿丞过来施礼:“大人,已安排好上房。”许大知府车前插着一面小黄旗,上写:“奉旨进京。”这种小黄旗,最低也是正五品或从四品的知府级才有。所以驿丞显得毕恭毕敬的。

房间是套房,许文祥夫妇、许少游、茹儿各有单独房间,小杨氏在许文祥夫妇旁的耳房。下人另外安置。

许文祥在驿丞陪同下观看驿站情况。在驿站大堂,看见墙上一首诗被好好地保护着:

《三岔驿》——三岔驿,十字路,北去南来几朝暮;朝见扬扬拥盖来,暮看寂寂回车去;今古消沉名利中,短亭流水长亭树。

许文祥慨叹道:“不愧是大才子杨升庵,短短四十一个字,写出了官场宦海风波,瞬息万变,仕途多艰,险恶丛生。其心态超脱,选材新颖,意蕴深远啊!”

茹儿也跑过来:“爹爹,杨大才子好像来过临江府也。”

“呵呵,是的。爹爹我还接见过他,确实玉树临风,文采风流,气度不凡。”许文祥笑呵呵地看着女儿。

驿丞道:“我们三岔驿,可以北去京师,南下江南,西去关中。多少人来去匆匆,留下的墨迹,都及不上杨先生的。所以小人和驿站才好好保护着它,无价之宝呢。”

许文祥赞许道:“当得起,你们也是雅士哈。”

驿丞陪笑道:“在大人面前,我们哪敢称雅士。只算是崇拜雅士,能附庸一点风雅而已。”

许少游道:“呵呵,你还是个妙人儿呢。”

这时,驿卒进来道:“大人,酒宴准备好了,请大人赏光。”

许文祥见那驿卒,二十多岁,面色黑红,甚是雄壮。于是笑着问道:“足下尊姓大名?”

那驿卒激动道:“小人姓李,贱名敬轩。”能得大官老爷垂青询问,李敬轩觉得祖坟上冒青烟了。

驿站的饭菜,当然比不上酒楼,但也算差强人意。许文祥和许少游父子两吃得津津有味,许文氏和茹儿母女两都只是略略吃了几口就放下筷子。

回到房间,茹儿抓起零食就大吃起来。末了拍拍肚皮:“那个饭菜,好难吃。还是点心好吃。”

小杨氏微笑道:“小姐就喜欢吃我做的点心。”

“姨娘,多给我做点嘛。不然还没到京师,我都饿坏了。”

“好,好,姨娘给你做。”小杨氏注重男女大防,与许少游保持距离,却把茹儿当亲闺女一般疼爱、甚至溺爱到没原则了。

第二天一早,驿丞和驿卒恭送许大知府一家离去。驿卒道:“大人,这个许大知府好和气的,还给了我们赏钱。”

驿丞道:“这样的官员,在官场上才走得更高更远。”

京师雄踞燕山之下,历代帝王,多加修缮,是名副其实天下第一大城!它分为宫城、皇城、内城、外城,外城之外就是大片大片没有城墙的居民区。

宫城又称紫禁城,是皇帝私人住宅,但也承担帝国中心、即朝廷和内阁诸部的重任;皇城住的全是高官显贵、世代勋贵;内城住的是世家大族、中层官员、豪商巨富等;外城就是普通民众,但也算是天子脚下。

外城之外,就是后世所称呼的“北漂一族”逐渐定居下来,自然形成的一些居民区。其人口早就超过了外城之内。

而整个京师,人口超过两百万,是当今世界第一大城!

从小东门进城,“奉旨进京”的小黄旗免去了排队和交进城税的繁琐流程,直接来到内城许文祥岳父家。

许文祥的父母在晋省老家,许文氏的父母在京师,所以他们的落脚点不言而喻。

文府一下子热闹起来。文老爷是致仕的恩赏正三品待遇的高官,文府是一幢五进带两个花园的大豪宅。

女儿女婿,外孙外孙女的到来,文老爷和文太君高兴得合不拢嘴。迎接的管家仆妇等都是在城门口就接着,前面有开道、后面有护卫;热热闹闹,风风光光地进入文府。

过了垂花门,见文老爷和文太君端坐正堂。许文祥和许文氏带着儿女上前跪下:“小婿(女,外孙、外孙女)拜见岳父(父亲、外公)、岳母(母亲、外婆),祝老人家福寿安康。”

文太君早就急不可耐了,话音刚落,就站起来上前把茹儿揽进怀里,心肝宝贝地叫个不停。接着喊道:“孙儿们,快来和表兄妹见面啰~”

只见一个袅袅婷婷的女孩儿,带着三个小猴子进入正堂。她容貌秀丽、端庄大方,上前深深一个万福:“拜见姑父、姑母。见过表哥、表妹。”三个小猴子抓耳挠腮,草草施礼。

文太君呵呵直笑,对文老爷道:“我带孩子们进去了,您就和贤婿、外孙好好聊聊。”于是带着许文氏和孩子们进内宅去了。

文老爷端坐正中,许文祥坐在下首,许少游恭立身后。

“哦,好孙儿,你到外公身边来坐着说话。”文老爷指了指身边一个锦缎凳子。

许少游请示了父亲后,恭恭敬敬到外公身边坐下。

文老爷问了一会儿许少游的功课,很是满意:“少游啊,我们都是诗书传家,走的是科举入仕的正途。你一定要坚守本心,不输于外公和你父亲。”

许少游毕恭毕敬道:“孙儿一定不辜负外公期望。”

文老爷转头问许文祥道:“对了,少游和茹儿的亲事定下来了吗?”

许文祥答曰:“启禀岳父大人,少游三年前就娶了是鲁省布政使梁万年梁大人的嫡长女千金;茹儿这次进京,就是要与顺天府尹郑世举郑大人嫡长公子郑鸿恩定亲。”

文老爷微笑道:“你办事是极为妥当的,特别是顺天府尹,虽说是‘府’,却不比一省布政使低!这些事,老夫准了。”

“还有一事,须得求岳父恩准。就是茹儿少年心性,可能有抵触情绪。所以小婿想把茹儿托付给岳父大人,朝夕耳提面命,成为合格的当家主母。”许文祥微微一躬身。

“好,老夫准了。你岳母极为喜爱茹儿,当然老夫也喜爱;加上馨儿即将要出嫁,她们姐妹多呆一段时间极好。”

“呀,馨儿都要出嫁了呀。那我这姑父,必须要送一份大大的厚礼,否则那小丫头不怪死我的。”许文祥展颜笑道。

“呵呵,那是必须的。我们文家嫡长女出嫁,可不能寒酸了。”

“想那婚礼,必是京城盛景。”

“还是要符合礼制,可千万不能僭越。”

“岳父礼部尚书出身,哪会犯这等低级错误。以后少游和茹儿的婚事,还得请岳父定板呢。”

“义不容辞、义不容辞。老夫希望,后辈多多开枝散叶,科举正途,光大门楣。”

翁婿两聊得其乐陶陶,许少游听着,学习他们的人生经验。

内宅,文太君抱着茹儿,眉开眼笑地和女儿、儿媳、孙女,还有小孙子们热烈聊着。

“女儿呐,瞧你生的这个外孙女,可比嫡亲孙女还像我呢。”

“就是啊,老太太,儿媳都嫉妒了。这外孙女比孙女还像您,姐姐你是怎么生出来的哟。”妯娌文高氏笑道。

“哟,嫂嫂,我瞧馨儿,知书达理、端庄秀丽,我家茹儿哪比得上哟。”妯娌两互相恭维着。

文太君柔和地问茹儿:“乖孙女,书读得怎么样?女红做得好吗?身子骨还好吗?喜欢吃些什么呀……”连珠式的关切询问,慈爱之情溢于言表。

“呀呀呀,外婆,您老问的话题太多,孙女都记不起来了。”茹儿在外婆怀里拱着撒娇,把老太君弄得乐不可支。

文高氏把茹儿抱过来:“姐姐,说好了,我们换过。”

这下丫鬟仆妇们都笑起来了。一个婆子笑道:“馨儿小姐和茹儿小姐,换来换去,都是老太君的心头肉呐。”

许文氏笑道;“贾婆婆说的对,馨儿和茹儿,多亏有母亲这样好的老太君疼爱教导。”贾婆婆是文太君的陪嫁丫鬟。

茹儿抱着文高氏玉颈:“舅妈,我给您带礼物了呢。”

文高氏笑着问道:“礼物在哪?”

“就是我这个开心果呀,舅妈喜欢不嘛,哈哈!”茹儿的话,把大家全部逗笑了。

第八十四回伤心欲绝的许芸茹

夜深人静,茹儿和馨儿睡在一个床上,聊着女孩儿私密话题。

“表姐,你好像长胖了点也。瞧这胸前鼓的,比我大多了。”

“哎呀,妹妹,不要毛手毛脚的,弄得我痒痒的。你比我小三岁嘛,到我这个年纪,也会这么大的。”

“姐姐,你说,我们女孩儿怎么这里要长这么大呢?”

“那是因为,以后要生孩子,奶孩子的。”

“哦~”茹儿似懂非懂道:“姐姐,听说你要出嫁了?那你就要生孩子了?生孩子痛吗?”好奇宝宝诞生了。

“嗯,明年童试过后,他家就要来接亲了。至于生孩子,女人不都要生吗?痛不痛,我也不知道呀。”

“喂,姐姐,那个,姐夫长什么样?”

“嗯,我也只见过一面。张学士家公子,人倒是斯斯文文的。”

“那,姐姐,你喜欢他吗?他是才子吗?”

“说不上喜欢,也说不上不喜欢。我们女人,不都是盲婚哑嫁吗。婚前能见一面,已经是很不容易了。对呀,小妮子,难道你,有了喜欢的人了?”

“嘿嘿,表姐大人,可得为我保密哈。”

“嘻嘻,如实招来,姐姐看配得上我们茹儿大美女不。”

“嗯呐~姐姐,他可是超级大才子哟。他的父亲是少年举人,他的母亲号称女进士。”

“父母厉害,本人未必了了。你看我爹,就远远比不上爷爷。”

“哎呀,他不同的嘛。你知道京师有潇湘馆,临江府也有潇湘馆的。他在临江府潇湘馆举办的诗文会上,连夺三元。你说他是不是大才子?”

“呀,潇湘馆那些绝世好诗文是他写的吗?不是说是京师大才子写的吗?我们都在猜测是哪个大才子呢。”

“那是因为他年少,要考科举。为了不引人注目,不被羡慕嫉妒恨,所以他才和潇湘馆一起保密的。加上他以前确实是个纨绔子弟,所以人们才愿意相信不是他写的。”

“年少?他多大?”

“比我小三个月。你说是不是年少?”

“不、可、能、吧~这么年少,写得出‘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那样出尘的神仙句子?”

“姐姐呀,难道你不知道这个世上有人被称为‘天才’吗?”

“你说是他写的,我还是有点不相信。你还有什么证明?”

“哈哈,你要证明,我有的。那天,我和爹爹去茗香书屋买话本,恰好遇到他撞倒了我。为了表示歉意,他当场为我写了两首诗、注意,是我临时命题的。”

“嗯,快读出来,欣赏欣赏。”

“一首诗是写我捉萤火虫的: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天阶夜色凉如水,坐看牵牛织女星。”

“哇!佳作也,我开始相信你的话了。”

“第二首是写嫦娥的:云母屏风烛影深,长河渐落晓星沉;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

“妹妹,你真幸运,能够认识真正的大才子。”

“嘿嘿,其实,他还写了很好笑的一首蛤蟆诗:大柳湖,柳湖大。大柳湖上有荷花,荷花上面有蛤蟆。一戳一蹦跶!”

“哈哈哈哈!”两个小姐妹笑得捧着肚子打滚。

“还有呐,他还写了一首《入门诗》,姐姐你马上要出嫁了,可用得着哦:洞房昨夜停红烛,待晓堂前拜舅姑;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

“唉~他是女人吗?怎么写的这么细腻入神哦。”馨儿眼神里,有着淡淡的钦慕,和失落。

两姐妹依偎在一起,短暂地陷入沉默。

其实,馨儿没说老实话。那个未婚夫岂止是“斯斯文文”的,简直是弱不禁风的。走三步喘一喘,走五步咳三声;说话也是娇娇弱弱、有气无力的,怎么看起来也是一个弱女相。

后来馨儿嫁过去还没三个月,发觉他居然是个受受的兔儿爷!少女青春年少十八岁就开始守活寡了。

“妹妹,这么说来,你是真的喜欢他?想嫁给他?”

茹儿羞红的脸娇艳欲滴,她把头藏在被子下面:“姐姐,你可不要告诉别人哦。我,我就是想嫁给他、做他的妻妾,一辈子为他磨墨、添茶、燃香。”

馨儿有点吃惊:“你还愿意给他作妾?”

“哎呀,姐姐。他是大才子,喜欢他的女孩儿不知道有多少。我哪能独占他?只要能成为他的女人,作妻作妾有什么分别呢?”茹儿越说越羞,最后声音低不可闻。

“唉,我们女人什么时候能为自己的婚姻作主哦。”在两人都困了之时,馨儿最后说了一句,然后姐妹两睡着了。

接下来几天,许少游带着一大帮弟弟、妹妹在京师撒欢了玩。小吃街、庙会、灯会……到处都留下了少男少女们的欢笑声。

其间,馨儿、茹儿女扮男装,跟着许少游参加了一次诗文会。许多所谓的青少年“才子”们摇头晃脑、装腔作势地吟诵自己的得意之作。茹儿开始还有点期待,以为能沙海拾遗珠;结果那些诗文简直奇葩无比、惨不忍睹;不要说比赵德昭,就算是京师普通学子也比他们强。最后茹儿和馨儿听得差点呕吐,强烈要求许少游赶快带她们回家。

又是夜深人静,两姐妹心有余悸。茹儿疑惑道:“姐姐,京师才子就这个水平?”

馨儿也不确定,她参加此类活动极少。她犹豫道:“也许是真正的才子不屑于参加这种诗文会吧。”

“哼,比我的德昭哥哥差起天远。对了,姐姐,你嫁人后要做些什么事呢?”青春萌动的女孩子有强烈的好奇心。

“这种事好羞人的。”馨儿红透了脸。

“好姐姐,悄悄告诉我嘛。”茹儿嗲声嗲气地央求道。

“嗯~茹儿!真受不了你的。那我有言在先,你千万千万不要告诉别人哦。”

“我保证,我发誓,如果说出去,天打……”馨儿赶快捂住她的嘴:“不要说了,我告诉你就是。”

于是,馨儿把小巧的红唇抵在茹儿耳边:“这是我娘悄悄教我的,她说,男女新婚之夜要如此如此……”

茹儿听得既害羞又好奇,中途还悄悄问了几句。最后馨儿无奈道:“你问的,我也不知道,娘就教我这些。她说,女孩儿这样把身子交给他后,就一辈子是他的人了。”

“其实,我也好想把身子交给一个我喜欢的少年才子。”馨儿怅惘不已,美眸中有泪光闪动。

过了几天,忽然外公派奶娘来把茹儿带了过去。茹儿还睡得迷迷糊糊的呢,打着哈欠,见了外公;发现外婆、父亲和母亲都在。另外好像是一家子的客人,一对中年夫妇,那中年男人好严肃的模样;一个木讷细高的青年人,脸色苍白。

外公没给茹儿介绍,而是父亲和他们聊天。断断续续中,茹儿大致知道了那中年男人居然是顺天府尹。

一会儿奶娘又把茹儿带走了,茹儿觉得莫名其妙,问奶娘道:“外公叫我去做什么呀,我都莫名其妙了。”

“呵呵,肯定不是坏事嘛。不久你就知道了。”奶娘笑道。

茹儿仍然是迷迷糊糊的,不过她忘性大,和表姐玩去了。

当天晚上,在外办事的舅舅回来了。他的性子较冷,对茹儿也是平平淡淡的。

此时,茹儿的感觉像是“三堂会审”——茹儿在中间外公、外婆、父亲、母亲、舅舅、舅妈、哥哥等若有若无地围着他。

外公示意了一下,母亲许文氏微笑说道:“茹儿,你长大了,长辈们给你定下了一门亲事。为了你的亲事,长辈们殚精竭虑、千挑万选,终于在今天确定下来:就是顺天府尹郑大人的公子郑鸿恩。他今年二十岁,和你八字乃是天造地设。他暂时是童生;年后参加院试;如中了秀才,就参加秋闱乡试。你过年后就十五岁了,正是成婚生子的好年龄。所以,我们两家商议,秋闱前就为你们成婚、搏个好彩头。”

茹儿脑袋里轰隆轰隆的,微张着的小嘴变得苍白。她以为大人们叫她来是有什么好玩的物事,没想到就是向她宣布:长辈们决定了了她的终身大事!

茹儿回过神来,眼泪如断线的珠子滚滚落下:“外公、外婆,爹、娘,茹儿不想嫁,茹儿要陪爹娘一辈子。”

文太君严肃道:“那个女孩儿不嫁人?这件事,没商量。”

文老爷也严肃道:“婚姻乃人伦大事,向来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外公找了京师最好的全真教大师合过八字,乃琴瑟和谐、天作之合。其他事情外公疼爱你、迁就你,这件事就这么定了。”

茹儿眼泪巴巴地望着父亲:“爹,爹,女儿、女儿……”

许文祥哪不知道茹儿的心思?他摇头道:“茹儿,不要有不切实际的幻想。我和你娘,成亲前都没见过面,还不是恩爱和谐?今天我们还让你两见了一面,那郑公子对你印象极好。你嫁过去,未来就是当家主母了。”

茹儿没想到平常那么疼她、爱她、将就她的长辈们竟如此的立场一致,完全不问她的意愿就断然决定了她的终生大事!长辈们如此,在那里眼观鼻鼻观心的哥哥,看来也作不了指望。联想到表姐那生无可恋的模样,没想到今日自己也落入相同的境地。茹儿,首次感到绝望了!

天旋地转中,茹儿昏迷过去了……

好一会儿,茹儿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只有父亲、母亲守在身边,其他人都不在。

看见女儿醒来,许文氏松了口气,她拍拍丰满的胸口:“女儿呐,吓死为娘了。娘知道你舍不得爹娘,想多孝敬爹娘。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郑府尹位高权重,你爹能否升职进京就看他的了。我们两家成了亲家,有郑府尹帮忙,你爹进了京,你又可以经常见到我们了。”

茹儿终于明白爹娘为什么要将她嫁出去了,原来是把她当交易的筹码,是父亲升官进京的垫脚石!

此时此刻,她觉得爹娘好陌生。这还是那个对她宠溺到无原则的和蔼可亲的爹娘吗?为了爹爹的升官,就把自己的亲生骨肉卖出去了?这样的爹娘好可怕!

泪水无声地流淌,茹儿面如死灰,她觉得自己的心已死,自己成了行尸走肉了。

许文祥无可奈何,拿出了杀手锏:“茹儿,如果你不听话。爹爹只好不让那小子参加科举了。”

茹儿一个激灵,坐了起来急道:“爹爹不可!”

许文祥冷酷地说:“因为是他乱了你的心。为了让你收心,爹爹只好毁了他的前程!”

“爹爹,你好狠心啊。”茹儿绝望地叫道。

“好女儿,不是你爹狠心,而是你还不懂事。女孩子幻想的才子佳人桥段,那只是戏文话本里编造的。生活中,都是爹娘、还有舅舅舅妈这样盲婚哑嫁,但我们不是都过得好好的吗?不是照样生下了你和你哥哥、还有表姐表弟吗?”许文氏耐心解劝道。

许文祥道:“茹儿,不要怪爹爹狠心。只要你乖乖听话,好好生生嫁过去,爹保证:帮助那小子科举考试。未来,你还可以和他打儿女亲家嘛。”

许文氏笑道:“看看,爹爹为你想得多么的深远。爹娘绝不会害你的,一定为你好的。你放心,爹娘早就准备好了嫁妆,比你哥哥成婚还要多呢。你嫁过去,一定不会失了面子。”

茹儿那光什么嫁妆不嫁妆的,她脑海里只有赵德昭的影子。她好像看见赵德昭参加不了科举,那痛不欲生的样子。

“我,我决不能害了他。他那么珍视参加科举的机会,他那么的优秀,一定能蟾宫折桂、成为天子门生!我要帮他,我要帮他!不能为了我伤害了他!”茹儿在心里呐喊。

许文祥叹口气:“看来,你不听爹娘的话了。爹爹我也只好出此下策了。走吧,夫人。”

茹儿急道:“不要,爹爹,不要!茹儿,茹儿,愿意,嫁了!”

说完这句话,她仿佛被抽干了全部力气,一下子瘫软下去。

许文祥露出了狐狸微笑:“这才是我的好女儿。你现在京师住一段时间,童试后回临江府,等待郑家接亲。”天真单纯善良的许芸茹,哪里是官场浸淫多年、老奸巨猾的父亲许文祥的对手?他只用一件事就精准地拿捏住了茹儿,大获全胜。

虽然许文祥机关算尽,用女儿在自己仕途上押下了重重的筹码,但剧本并没按他的设想走。后来十好几年他都没能进京,只在全国各地辗转迁任,甚至还有点蹉跎。反而是因为茹儿的一个疯狂举动,意外地成为他进京高升至大学士的最大因素!

不过,那时候已经改朝换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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