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刘中文躺在床上,百无聊赖地望着天花板。

因为腿上的伤的缘故,刘阳向幼儿园请了长假,刘中文于是在家里待了一个月。

这一个月里,每天凌晨时耳畔都会传来几句轻语,以及之后“彭”的关门声——那是父亲去工地前在和母亲说话;

过几个小时之后,自己睡的床突然变轻了不少,然后两道不同的声音在交谈,一道带着惺忪困意,一道不紧不慢地做着引导,刘中文双眼不自觉地裂出一条缝来,朦胧的世界里有两个影子晃来晃去——那是母亲准备去送姐姐上学之前的准备;

再过几个小时,刘中文睡醒了。然后他会看见母亲在忙前忙后,桌子上放着几个用塑料袋装好的东西——那是母亲出去给他买的饭,每天大概是稀饭煎饼或者肉夹馍之类的。

“你等会自己把饭吃了昂,我出去了,把家看好啊,你姐回来了给她开一下门”,母亲忙完后照例说出了这句话,然后走了出去。接下来她或许会和朋友们逛一天街,或者打一天牌,总之不会很早回来。

刘中文有一个姐姐,叫刘晴,大他四岁,在上小学。小学离得近,刘晴每天就自己回家。每天刘晴都有十块钱零花钱,回家的路上,刘晴可以用自己的零花钱买自己想买的东西,小女孩儿总是能得心应手地处理自己的“财产”,有时还会余出一部分来给自己的弟弟买点“伴手礼”。

刘中文很向往这样的生活,他也想拿着自己的钱到处跑,这瞧一瞧那看一看,遇到想买的就大手一挥统统收入囊中。然而他现在不仅没钱,还被整日关在屋子里。单是关着也就罢了,但窗外还时常传来欢声笑语。快乐的声音像魔鬼一样撩拨着刘中文的思绪,一下又一下地拖拽着刘中文:

“快出来玩儿啊,你怎么不出来玩儿啊,外面多好玩儿啊,再不出来太阳落山咯就玩不了咯~不出来吗?真的不出来吗?”

“刘中文!”

嗯?

“刘中文!”

好像真的有人在叫他,闹鬼了吗?不对,大早上的怎么会闹鬼,但大早上的又怎么会有人叫他?那是谁呢?

“刘中文!砰砰砰!”真的有人在叫,而且门被敲震天响,刘中文有些害怕。刘阳和张仲花对刘中文说过,有人敲门千万别轻易去开,可能是人贩子。姐姐和父母的声音他听得出来,可这个声音自己也并不陌生,但却听不出来。

“砰砰砰!刘中文!我来找你玩啦!你在不在啊,开门啊!”有些稚嫩的声音中透露着些许急切

“哦!”刘中文没多想,翻身下床一瘸一拐地向门走去。然后小心翼翼地把门拉开一条缝,刚把头探过去准备查看情况,不料却突然被门“咚!”的一声撞到在地。

“哈哈!我来找你玩——你在地上干什么?”陈承诚双手叉腰,一脸疑惑看着在地上捂着头呻吟的刘中文。

“你为什么突然推门啊……唉~过来扶一下我,我起不来。”

“哦”

陈承诚上前将刘中文的胳膊架在肩上,用力向上一拱,刘中文便像半扇猪肉那样被提了起来。陈承诚“嘿咻嘿咻”地低喝着,把刘中文挪到了沙发上,然后抄起桌子上的稀饭猛吸了一口:

“啊~累死了,你怎么这么沉。”

“……这是我的早饭。”刘中文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陈承诚手中的稀饭,陈承诚“哦”了一下,把稀饭还给了刘中文。

“还有那个馍,也给我递一下。”

“哦”

刘中文于是就着稀饭吃起今天的早餐。陈承诚慵懒地倒在一旁,一会儿晃一下,一会儿扭一下,却怎么也静不下来。

“你每天都这样啊?”陈承诚忽然别过头问刘中文

“哪样?”

“就是一动不动坐在这里吃饭”

“嗯,不然呢?边走边吃吗?”

“啊…那你吃完之后呢?”

“嗯……看会儿电视,然后回床上躺着,过一会儿就睡着了。嗯,再然后我姐就回来了,我去帮她开门,她有时候会给我带好玩的或者好吃的。有时候没有。”

“啊……”陈承诚满脸不可置信道,“太无聊了吧。”

“不啊。”刘中文一脸风轻云淡,继续吃起手中的肉夹馍。

“我说,你今天去我家玩儿呗。”短暂沉默后,陈承诚又对刘中文说

“你家?”刘中文停下嘴,迟疑了片刻,“你家在哪?”

“哎呀不远,走一会儿就到了。我跟你说我家可比你家好玩多了,我家有好多玩具,我爸前天还给我买了把手枪呢,还有还有……”

刘中文听陈承诚说着,眼里面止不住地冒着星星,尤其是当陈承诚讲到“手枪”这个词时,刘中文的两颗眼珠子瞪得鸡蛋大,嚼着馍的嘴都停了下来。

可是他忽然想到了什么,于是又把头别了回来,望向自己的腿,有些局促地说:

“可是,我妈叫我不要乱跑。我的腿……”

“哎呀你去我家玩了怎么能叫乱跑呢?”陈承诚信誓旦旦地拍着刘中文的肩膀说,“你在家里无聊死了,反正出去玩一下又不会怎么样。”

“是哦”,刘中文那早已被勾引到极限的心此刻终于忍不住躁动起来,他迫不及待地把手上的馍往嘴里塞着,含糊不清地说道:“你等我吃完的,我吃完就——诶!”

没等刘中文说完,陈承诚就一把把剩下的馍边从刘中文手中夺过,然后塞进自己嘴里,大手一挥道:“不等,现在就走!”

“好”

刘中文跟着陈承诚,一瘸一拐地走出来门。

陈承诚没有骗刘中文,他家确实不远。大概走了三十分钟,两人便到达了目的地。

陈承诚的家在一栋公寓楼里,走进公寓生锈了的铁门,迎面而来的是一道短而曲折的小巷子,停了些自行车,堆放着一些金属零件之类的杂物,不高的空中交错着几根黑色的电线,上面零星搭着还没干透的床单或衣物。然而巷子里并无多少阳光,有些冷清,如果忽略空气中淡淡的霉味,这倒是个消暑纳凉的好地方。

然而现在是秋天了。陈承诚倒是习惯了环境,再加上好动,一蹦一跳地在前面引路,自然不觉得冷。而刘中文此刻跛着腿跟在后面,却感觉这地方阴测测的,似乎下一秒某个阴暗的角落里要突然钻出什么东西来。

刘中文抱着胳膊警惕而好奇地张望着,突然被陈承诚吓了一激灵:“我家到啦!”

“哦”,刘中文单腿蹦着过去了。

刘中文进门以后就后悔了。

“大”——这是刘中文对陈承诚家的第一印象,然后是“空旷”,再之后是“阴森”、“可怕”。

陈承诚的家里竟然没有开灯,刘中文一眼望去,只能在昏暗中勉强找出了一些大型的轮廓,那是陈承诚家的家具,空旷的客厅里,生硬地摆着一张红漆茶几、两张围着茶几的沙发,以及茶几对面的电视柜和电视。

继续往深探去目光,就看见有一架一动不动的摇椅,摇椅上貌似放着一堆布。如果刘中文走进些仔细看看,就发现那堆布下还压着一个人,活人,斑白的发丝像杂草一样随意地插在她的头皮上,干瘪的皮肤包裹着她的骨头,隆起一股股崎岖的沟壑,遍布全身。

唯一显得平整一点的是她的眼框——那里只有细小的如鱼鳞般的皱纹,像是从那双一动不动的眼珠子上蔓延出来的一样。那双眼珠直勾勾地指向前方的窗户,反射着从窗外挤进来的为数不多的光辉。

“进来啊,愣着干什么。”陈承诚见刘中文站在门口半天不动,感到有些奇怪。

“啊,我……”

“哪儿来的野小子?”一道缓慢至极的声音突兀的在空旷的客厅内荡开,刘中文被这野猫哀嚎般的声音吓得不轻,他打了个冷战,转头就想逃跑。

“哎你干嘛!”陈承诚见状,赶忙走上前去,一把拽住刘中文,“你走什么!”

“我我我我我我我有点尿急,我想上厕所,我先走——”

“我家有厕所啊,就在这儿上呗”

“我没有,我……我看外面挺好的,我们去外面玩吧,去捡石子儿——”

“可拉倒吧,破石子儿哪有我的新玩具好玩儿,快进来!”

陈承诚说着,不由分说地将刘中文生扯进门,然后使劲将门拍上,“走!去我房间!”

“等等等等,呃……你那个……你家大人好像……不太喜欢我……”刘中文还是不肯动,他执拗的用尽全身力气抵抗陈承诚。

“哦,她啊。”陈承诚闻言,一脸漠然,“我奶平常就这样,你别管她。”

椅子微不可查地晃动了一下,此外并无其他动静。

“快来快来,我玩具可多了,一定要让你看看”,陈承诚迫不及待地拉着刘中文进了他的房间,随后“彭!”的摔上了门。客厅重归一片死寂。

刘中文进入陈承诚的房间后,惴惴不安的心便得到了舒缓,与客厅迥然不同的布置是一部分原因,还有一部分原因则是那一进门便直冲刘中文眼帘的一大箱玩具。

“怎么样啊~”,陈承诚在一旁双手叉腰,小小的胸膛此刻快要顶到天花板上去。

“真厉害!”刘中文惊叹了一句,随后蹑手蹑脚地向玩具箱靠近,期间他恭敬地屏息凝神,宛如意外发现了宝藏的阿里巴巴。当他快要走到玩具箱旁边时,陈承诚先他一步,快速扑了上去,并开始大翻特翻起来。

之后两个小时,两个孩子就坐在床上把玩着各式各样的玩具,刘中文置身于玩具堆中,像是一位没见过世面的土皇帝,一会儿指着这个问陈承诚“这是什么?”,一会儿又问陈承诚“那个怎么玩儿的?”,而陈承诚也端起了“贵族”的架子,高傲而兴奋地向刘中文娓娓道来。

“哇塞!这是你说的那把枪吧!”

一把黑色塑料枪模型闯进刘中文的视野,刘中文把它小心翼翼地举过头顶,放在白炽灯光下端详。但还没看几秒,就被陈承诚一把枪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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