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季节雨纷纷,整个大殿里又湿又闷,西秦的太子府里守卫森严,气氛压抑。

“离儿…”即墨离担心地走到了莫离殇的身边,拿起一件单衣披在了她瘦削的肩上。

“明月…”她回过了头,眼中布满了血丝,看到明月后身体自然地放松,靠在了即墨离的怀里愁绪满怀道:“东王已经昏迷了二个月了,这次恐怕…。”

“别担心,吉人自有天向。”即墨离亦叹了口气紧紧地搂住了她,安慰道:“上次他都能活过来,这次定然也能。”

莫离殇疲惫地摇了摇头,苦涩道:“这次与上次不同,上次的伤不重而是心结难解,这次却是伤重无医,我真怕,怕他真的从此不醒,那么我欠他的情就再也还不清了。这次他是以命救了咱们的儿子。”

“这个情我来还!只要能医好他的伤,哪怕是要天上的龙肉我都想办法给他去找!”他的眼中闪过一丝的坚定。

“就怕我们还没找到灵药,他就…就…。”莫离殇神色凄迷,不知道想到什么却突然哇得哭了起来,哭得即墨离肝肠寸断,忙不迭道:“别哭了,小心哭坏了身子。”

“呜呜,我能不哭么,本想着东王冒了九死一生的危险能救下咱们的女儿,可是临到头才发现是儿子,那么咱们的女儿哪去了?她在哪里啊?如诗也生死未卜,这一桩接着桩的事,我就算想平静下来也平静不了,呜呜…。”

她一面哭一面抽噎着,她再坚强也是女人,也是一个母亲!

在国家大义上她无可奈何只能舍弃自己的孩子,可是她始终是母亲,孩子就是她身上掉下的肉,何况为了这个孩子她连命都差点搭进去?

眼下孩子生死未卜,连在哪里都不知道,让她如何不心疼担忧呢?

“别哭了,我让所有的人都去找了,一定能找到的。”

其实即墨离也没谱,可是他却必需装作坚强,如果连他都没了信心,那么离儿会怎么样的痛苦?

莫离殇到底是莫离殇,哭了一会就止住了,抬起欲雨泪眸,眸间折射出坚定之色,厉声道:“明月,这个孩儿我想来想去,定然是在佟夜冥的手上!”

即墨离微微一愣,凝重道:“你说的我未尝没有想过,可是魔宫的人与得意楼的人都盯着佟夜冥,并未发现他有丝毫的异样,也没有发现他府里有孩子出现。”

“最危险的地方才是最安全的!”莫离殇狠狠地抹了把眼泪,坚定道:“相信我一个母亲的直觉,那孩子定然是在佟夜冥的手上!就算不在佟夜冥的手上也在大昭!”

“好!那我立刻集齐兵马攻打大昭,打佟夜冥一个措手不及,让他焦头烂额之下露出马脚!”

“不!”莫离殇睁大的惊恐地眼,企求地看着他道:“不要,我禁受不了历史的再次重演,那一次的痛让我终生难忘,到现在海东青还躺在床上生死未卜,我怕再来一次,我的女儿没有这么好的命运!”

即墨离听了一下沉默了,是的,要是逼急了佟夜冥,他也如西门如玉一样拿小公主的命来要胁怎么办?难道让西秦的将士再一次铩羽而归么?那岂不是让西秦成为笑柄了?

眉宇间拱起了穹隆,他思虑一番后劝慰道:“你先别急,我再想想!总能找到一个万全之策!”

“不,我等不及了,都这么多个月了,我怎么能安心让自己的孩子在别人的手上,错过孩子最需要母亲的时候?所以我决定去大昭,亲自将我的女儿找回来!”

“你说什么?”即墨离大惊,斩钉截铁道:“不行!我绝对不同意!”

“为什么?”

“我不能让你去冒这个险!佟夜冥为人阴险,对你又一直虎视眈眈,上次更是绑架了你,你说我怎么放心让你去?”

“你放心,这次与上次不一样,他现在估计正自顾不暇呢!”莫离殇突然眼睛一眯,眯起凶狠之光。

“楼主!”韩忠匆匆的走了进来,将一张密折递给了即墨离。

即墨离打开一看,目色深沉,风雨欲来。

“怎么了?”莫离殇的心莫名的一跳。

即墨离将密折递给了莫离殇,莫离殇看了眼立刻脸色变了,狠戾道:“这可是他们逼我的!”

“来人,准备车马!”

“太子妃要去哪?”

莫离殇一字一顿,眼中飞雪弥漫,冷声道:“去大昭!”

“离儿!”

“不要劝我!”

“不是要劝你,给我一个月的时间,让我把一切准备好就陪你一起去!”即墨离拉住了她的小手,沉声道:“我陪你去省亲,这个名目比较妥当。”

“可是我怕一个月内女儿生出什么变故!”

“放心吧,要有什么事早就有了,一个月改变不了什么!他们大昭等着拿咱们女儿的命跟咱们谈条件,所以绝不会伤害咱们孩子的。”

抬头看向了即墨离,目光迷离,眼中盈满了水汽,她哽咽着点了点头:“嗯。”

都道明月太子宠妻如命,果不其然,这嫁入皇宫的妃子要想省一回亲都是奢望,都是皇上的极大恩典!而嫁入外邦的公主别说是省亲了,就算是与母国通个信都是不能!

而莫离殇却成了历史第一人,竟然要在明月太子的陪同下回大昭省亲了!

这一石激起了千层浪,在西秦引起了轩澜大波,谴责之声四起,连即墨澜都惊动了,出面过问此事,却被即墨离三言两语的打发回去了,但打发了即墨澜,那般老臣却不容易打发,奏章如雪片一样飞到了御书房。

即墨澜倒是贪轻省,直接让人把圣旨全部扔给了即墨离,美其名曰让他提前练习。

即墨离对着奏章是频频冷笑,这帮老东西果然不安份了,要不是忙着女儿的事没空管他们,哪容得他们这般的逍遥?

“皇兄。”即墨明玉在内侍的搀扶下走入了御书房。

看到脸色还显得苍白的即墨明玉,即墨离心头一痛,担心道:“你好些了么?”

“好多了,说来幸亏任逍遥的续命丹,没想到还是欠下了他的一份情,不过,皇兄放心,我会恩怨分明的。”

即墨离眉轻轻地皱了皱,正想说话时,如诗风一样的冲了进来,看到即墨离只是叫了声姑爷好,立刻对着明玉横眉冷对道:“让你好好躺在床上,你怎么又跑了。”

明玉苦笑道:“姑奶奶,我再躺就该发霉了,求求你,饶了我吧,让我喘口气吧。”

“那怎么行?小姐说了,你必须躺满三个月!”如诗不为所动,疾颜厉色地拒绝了。

“三个月!”明玉惊跳起来,可是看到如诗不善的脸又悻悻然不敢反抗,咕哝道:“皇嫂是不是坑我呢?”

“说什么呢?”

抬头看到即墨离似笑非笑的脸,顿时又气馁道:“对不起,忘了在你面前不得说你妻子的坏话!”

“嘿嘿,真的很闷?”即墨离不怀好意地问道。

即墨明玉眼珠一转,有种不好地预感袭上他的心头,他皮笑肉不笑道:“其实也不是很闷。”

“嗯,既然不闷,如诗看住了他,让他一天十二个时辰不准下地,除了如厕!”

“皇兄,你疯了么?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怕我抢了你的太子之位有心要让我做闷死在床上的第一人么?”即墨明玉大惊失色慌不择言的抗议起来。

“扑哧,老远就听到明玉在叫嚷,说来听听到底你皇兄是怎么谋害你的?我来帮你作主!”莫离殇人未到笑先到,让即墨明玉仿佛看到了亲人。

立刻泪流满面道:“皇嫂你来得正好,快跟皇兄说说,其实我不是非得天天睡在床上的是吧?还有跟如诗这个小辣椒也说说。”

“说什么呢?”如诗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他立刻涎着脸走到如诗身后,嬉皮笑脸道:“没说什么,娘子。”

“你胡说什么?”如诗脸胀得通红,斥道:“谁是你娘子?”

“难道你想不认帐么?”即墨明玉惊叫起来,紧张地握住了如诗的手急道:“明明我快死时,你说这辈子就嫁我了,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不是我娘子是什么?”

“你烧得糊涂了,听错了。”如诗见大家都看着她,顿时面红耳赤,忙不迭的抵赖。

明玉听了立刻不干了,大嚷道:“什么我烧得糊涂了?你要是反悔,我就…我就…再死一次给你看!”

“你胡说什么?”如诗大急,捂住了他的嘴,急道:“说你惫懒,你怎么就真这么着了?敢情你就是会欺侮我这个没爹没娘的人!”

“别哭,我怎么舍得欺侮你?”明玉见如诗泪盈于眶顿时心痛如绞,哄道:“别哭了,姑奶奶,只要你不哭,你让我做什么都成,哪怕上刀山下火海!”

“那你别娶我成不?”

“只这个不成,其余都成!”

“那还说都听我的?”

即墨明玉想了想,终究是舍不得如诗流眼泪,就算是心知她假装的也舍不得,于是点了点头道:“好吧,如果你实在不愿嫁,我就不娶。”

如诗本来是面嫩,这么矫情一下,却没想到即墨明玉真同意了,顿时傻了眼,半晌泪扑哧哧地流,这下是真伤心了,嗔道:“我就说你是假意对我好,我才说不娶我,你就这么高兴的答应了,合着以前你对我都是虚情假意来着。”

即墨明玉手足无措,急道:“你瞧你,听你的,你埋怨我不真心,不听你的,你又说我没有真情,敢情我是猪八戒照镜子左右不是人!”

“噗”莫离殇忍不住又笑了起来,这下一下惊醒了两人,两人刚才顾自斗着嘴竟然忘了还有旁观者,现在莫离殇这么一笑倒让两人都不好意思了。

如诗跺跺脚瞪了眼明玉道:“都是你!我不嫁了!”

明玉也不禁脸一红,但怕如诗真不嫁他,当下顾不得别的拉住了她的手厚脸皮道:“不嫁就不嫁,我入赘成不?”

“明玉,你胡说什么?”即墨离不淡定了,大声呵斥起来。

“皇兄,我怎么胡说了?难道不成么?”明玉嘟着嘴反驳道。刚才只是一时之言,现在想来越想越是可以,这样可以免得被皇兄压榨了,这真是太好了!

他怎么以前没有想到呢?只要他入了赘就不是西秦的皇子,看皇兄还敢将一国的大事都扔给他!

于是兴高采烈地走到如诗面前,真诚道:“如诗,要不要我入赘啊?”

如诗脸羞得如彤云般,不知如何是好,她从来没有想到过即墨明玉会这么爱她,爱得她快如羽毛般飘然起来!

这年头莫说是皇子了,就算是一般有些家底的人都不可能入赘,所以说即墨明玉对她爱得有多深吧!

“好啊,入赘好啊!”一直没说话的莫离殇倒开心地同意了。

“离儿!”即墨离急了,他还想着等找到女儿就把女儿儿子扔给父皇,然后自己带着莫离殇游山玩水,让即墨明玉管理西秦呢,要是即墨明玉一入赘,那么他哪去找替死鬼去?

莫离殇给了他一个稍安勿燥的眼神,对即墨明玉循循善诱道:“明玉啊,你真的很爱如诗么?”

“那是当然。”明玉想也不想的回答,眼睛定定地看着如诗,笑得如一弯新月,这个妻子他得之不易,是他心头的宝,他爱之入骨!

“那你是真心入赘了?不是为了哄如诗高兴的?”

“那当然!”

“小姐!”如诗脸红得快滴血了,小姐怎么能这么说呢?难道真想让一国皇子入赘么?要知道即墨明玉可不是一般的皇子,是西秦皇上最疼爱的皇子之一,更是王太后的心头宝,要是真的入了赘,皇上与王太后非把她撕了不可!让她就算与即墨明玉成了亲如何面对皇上与王太后呢?

“没问你,我只问明玉。”莫离殇打断了如诗。

“呵呵,皇嫂,您莫问什么了,反正我这辈子非如诗不娶,只要能在一起娶也好,入赘也好,只是个形式,我不在乎!而且今儿个当着皇兄皇嫂和如诗的面,我也作个保证,保证这辈子只有如诗一个女人,与他一起白首到老,决不会有他心!”

“明玉!”如诗这时忘了害羞,感动的热泪盈眶,她很羡慕小姐命好,嫁了个爱她的男人而且还一心一意,虽然她也照着这个要求找,可是她知道这无异于大海捞针,不可能的。所以当明玉追求她时,她想也不想的就拒绝了,她知道即墨离已然只娶一妻了,皇上决不肯让明玉也只娶一妻,所以她纵然是对明玉有千般的好感,也还是割舍了这份感情。

直到明玉为了她命都不要了,她想不管以后怎么样,爱过了也是值得,哪怕以后明玉后悔了,她反正是江湖儿女,大不了一走了之,找个无人的地方独自舔拭伤口。

可是没有想到明玉竟然说出这样的话,让她如何不感动,如何不心动,如何不泪流满面?

原来她也是好命的人!老天终究没有薄待她!

“傻瓜,你哭什么?这都是应该的!”即墨明玉舍不得她哭,看她如梨花带雨般心是心疼了,想也不想将她搂在了怀里,掏出丝巾轻轻的掖着她的泪,那动作轻柔的仿佛如诗是个玻璃人儿一碰就碎!

莫离殇与即墨离对望了一眼,心中都很安慰,如诗对莫离殇来说就是妹妹一般,自然不希望她将来痛苦,只希望她一辈子快快乐乐的。

不过她高兴是高兴,该做的还是要做的,谁叫这年头人不为已天诛地灭呢!

嘿嘿,莫离殇邪恶地笑了笑

“既然明玉说要入赘,那我就答应了,要知道如诗没有父母,一直跟在我身边,你要入赘就等于入了我家的门。”

看着莫离殇阴恻恻地笑,即墨明玉有一种上了贼船的感觉。

可是如诗这个傻丫头却忙不迭的点头道:“是啊,小姐就是我的娘家。”

其实如诗是好意,她想小姐嫁给了即墨离,即墨家也算是她的娘家了,这样即墨明玉就算入赘也是入了即墨家,不会让人笑话,她哪知道莫离殇这么腹黑,早就把她卖了呢。

果然莫离殇十分满意地笑了笑,对即墨明玉道:“你没意见吧?”

“没有。”即墨明玉哭丧着脸,他已然可以预知自己悲惨的未来了,看来魔高一丈,道高一尺,他算计了半天没有算计过莫离殇去。

莫离殇笑道:“这入赘的人就要说入赘的话,做入赘的事,相信明玉皇弟不会拒绝吧?”

“不会…”即墨明玉声音越来越小了,欲哭无泪,什么叫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就是!

要是即墨离让他做事,他还能装痴卖傻推了,可是现在是莫离殇拿了这个大帽子压他,要是不同意说不定连如诗都会误会的!

“怎么皇弟的声音这么低,感情是不情愿么?”莫离殇恶作剧道。

“怎么会?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明玉在如诗怀疑的眼神下立刻大声的表白,只是那笑得比哭还难看的脸无论如何看不出高兴来。

“好!”莫离殇一掌击在了桌上,笑道:“男子汉大丈夫一言即出四马难追!如诗的娘家没有旁的事,就是一些鸡毛蒜皮的事就请姑爷分担了吧。”

“皇嫂,你不带这么坑皇弟我的!”明玉苦着脸,可怜兮兮地看着莫离殇。

如诗这才明白被莫离殇算计了,于是咬了咬唇对莫离殇道:“小姐…。”

“怎么?还没嫁人就向着丈夫了?”莫离殇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看得如诗又害羞了,想了想终于还是没有说话。

明玉看最后的一招也没戏了,才认命道:“说好了,我只帮你们三个月,等你们回来后,我就不管西秦的事了。”

“好的。就三个月。”莫离殇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才吩咐道:“来人,将案上的折子都送到明玉皇子的房里去!看不完不能让明玉皇子下地,要知道这伤可不是闹着玩的!还有记着以后的折子全送到明玉皇子的房里去。”

幽怨地看了眼堆得如山高的折子,明玉咬了咬牙,恨恨地拉着如诗走了。

即墨离大喜,本来还想着怎么把这事扔给明玉,没想到却被莫离殇三言两语的解决了,高兴之余不免感慨,这美人恩原来比兄弟情更有用!

“离儿,还是你行!”

“那是当然!”莫离殇骄傲的扬了扬头。

“不过,就三个月可不成,我们难道真过了三个月就回来接手烫山芋么?”

“笨蛋,你先答应他,等三个月后你不回西秦,他去哪里找你去?难不成他还敢真一扔了之?他就算敢,如诗也不敢啊?何况还有父皇和皇祖母看着他!”

“嘿嘿,太好了,离儿果然聪明!”

“你才知道么?”莫离殇白了他一眼,才正色道:“现在西秦的事可以交给明玉,我们可以放心地去大昭”

“嗯,这一个月来也准备地差不多了,得意楼与魔宫的人都陆陆续续地聚集到了大昭,我们表面上只带一万人马就可以了。”

莫离殇皱着眉想了想,才点头道:“可以,这些人也差不多了,再多就引起注意了。”

“放心吧,现在佟夜冥与佟夜寒正斗得天昏地暗,对咱们并不如以前的关注。”

“不叫的狗才是最咬人的不是么?”莫离殇眼中狠戾隐现,想到自己的女儿更是恨上心头。

“放心吧,饶不过他的!真没想到他才是最厉害的人!”

大昭,她莫离殇终于又回来了!

当初是抬着棺木十里红毯去了西秦,如今是一万精兵护卫回到大昭!

当初她还是未嫁之身,如今却是两个孩子的母亲!

当初她以为再也不会回来了,可是了没想到事隔数年,她为了自己的女儿又回来了,还要回到那个让她深恶痛绝的将军府!

坐在软轿之中,她闭目养神,轿外是成千上万百姓的惊呼之声,想来是惊赞明月这风华绝代,又羡慕她如此之幸运,福气之好,能得太子相伴回国省亲!

又是十里红妆,从城门一直延伸到了将军府…

素白的手稍稍掀开了轿帘,她的眼冷如孤月,殷红如血的华毡现入了眼中,如血般的艳,让她的唇不禁抿起了冷酷的笑,这算不算是一种预示?

预示着大昭的都城将是雪雨腥风?

将军府,金色的大字依然挂在门楣之上,看来父亲这个将军做得依然是风生水起,那门庭已然不如先前的热闹了,原来父亲也是知道收敛的。

门口站着无数的仆人,一个个看得十分的面生,这几年来,换了不少人了。

“太子,太子妃远道而来,本将有失远迎。”莫问穿着一身崭新的朝服站在最中央朗声道,其余仆人都齐刷刷地跪了下来。

“好说,按身份说莫将军还是家岳。”即墨离翻身下马,笑如春风,那一跃而下的风范顿时迷住了数万围观的少女心扉。

“呵呵,明月太子,小女一路可好?”莫问笑了笑,不近不远的询问道,一看就是久居官场为人圆滑无比。

他如果真的以即墨离的泰山自居不免过于张扬,如果太谦虚则损了大昭的面子,所以始终保持着不近不远,不亲不厚的态度。

“托莫将军福,一切安好。”即墨离笑着走到了轿车之前,亲手掀开了轿帘,将手伸了进去。

顿时引起嘘声一片,都说明月太子宠妻如命,今日才得以一见,连扶妻子下轿都不假以人手而亲自去扶,这怎么不让那些女子黯然失色?

要知这世上的男子都薄幸,就算是爱着一人也不能只娶一妻,现在明月太子非但打破了这个例子,只娶莫离殇一人,并为了莫离殇放下身价,做着侍女才会做的事,这怎么让所有的女人又嫉又恨,叹自己怎么没有这么好的命,嫁得明月太子这般的人儿?

莫问的眼也精光轻闪,快若流星划了过去,他虽然在东国看到即墨离宠妻,只是没有想到会宠到这般的地步!

一只雪白的素手就这么握着露在了众人的面前,随后走出一个千娇百媚的女子来。

她含着淡淡的笑,若山花般清灵,似月般皎洁,又若水般清澈,袅袅婷婷若荷之初开,扶着即墨离嫣然一笑,眸间温柔四溢,恰似山泉淙淙,清凉了一夏。

两人协手走入了将军府,看那背影却是相得宜彰,若金童玉女下得凡来,起步间裙袂翻滚如浪,若莲花朵朵,步步生莲。

直到两人消失在众人眼前,才惊叹世上居然还有这般绝妙的人儿!

“离儿,姨娘们想拜见一下你,你看是…。”

“好久不见了,见一下吧。”莫离殇似笑非笑地点了点头,眼中戏谑莫名,让莫问不禁有些躲闪。

“妾身,拜见太子妃。”夏晚荷,冷玉眉,云想衣,还有柳如烟一个个十分有礼地拜了下去。

“起来吧,赏!”莫离殇淡漠地看了眼这四个小妾,想当初还是她帮莫问纳的,没想到还都在府里过得极好。

这时一股子淡淡的奶香弥散开来,莫离殇心中一动,皱着眉道:“这是什么味?”

“啊,禀太子妃,是烟妹妹给将军添了个小千金!”冷玉眉十发乖巧地回了声,忽略了莫问眉间一厉的神色。

“噢?这是大喜事啊?父亲怎么没有说起呢?”莫离殇顿时心头大喜,这莫问是根本不可能再生孩子的,这个柳如烟怎么可能生出莫问的女儿?莫问不是傻瓜,能把别人的孩子认在自己名下么?唯一的可能就是……

“不过是一个妾生的,又是个女孩,所以没有告诉你。”莫问假装不在乎的摇了摇头。

“父亲说得哪里话来?父亲这辈子就有我一个女儿,如今我也远嫁了,身边没有个子嗣服侍左右,怪孤单的,眼下柳姨娘给父亲生了个女儿,真是大喜事,真真该赏呢!”

转而对柳如烟笑道:“柳姨娘真是辛苦了,等会儿本宫去看看妹妹。”

柳如烟愣了愣,眼偷偷地看了眼莫问,才战战兢兢道:“不敢劳太子妃大驾,妾身位卑室简,当不得太子妃去探视。”

莫离殇眼一冷斥道:“柳姨娘这话真是好没道理!你道是本宫要见你么?本宫是看自己的亲人!”

“扑通”柳如烟跪在了地上,磕着头道:“太子妃息怒,妾身不是那个意思,实在是房子太过简陋,怕唐突了太子妃。”

“哼,这话更是奇了,本宫从小在这将军府里长大,简不简陋的又哪会不知道?柳姨娘这般左搪右塞的,难道是见不得人么?”

莫问见柳如烟为难的样子,连忙斥道:“柳姨娘,你怎么回事?太子妃要看看自己的妹妹,你也这般,推在阻四?难道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不成?”

柳姨娘听了苦笑道:“非是不让太子妃看,只是孩子近日时生了病,怕给太子妃过了病气,到时明月太子该对咱们将军问个不敬之罪了。”

莫问听了立刻转头向着即墨离道:“太子,您看,孩子都病着,万一过了病气给离儿,本将军也…。”

他琢磨着即墨离爱妻如命,定然舍不得自己的妻子有丝毫的不妥,没想到即墨离却出乎人意料道:“离儿也是练武之人,哪有这么容易被过了病气?她心念着那孩子,就让她看看去吧。”

“这…。”莫问急了,劝道:“还是等过几天孩子好了再说吧。”

“父亲这是怎么了?难道忘了女儿是做什么的?父亲已然年有四十了,此番也算是老来得子,多么不易,既然有病,本宫更要去看看了,免得被那些庸医误了孩子的病。”

“这个…”莫问这时才想起莫离殇却也是会医了,不但会,还是世上有名的清华公子,顿时脸色难看起来。

这时莫离殇却嗤之以鼻道:“父亲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怕女儿对新生儿下毒手不成?”

“怎么会?”莫问尴尬地回道,对着新管家道:“还不快去准备,免得乱七八糟的让太子妃笑话?”

“准备什么?都是自己家,这就过去吧。”莫离殇笑着阻止了。

莫问正色道:“不过是一小妾的屋子,怕唐突了你,还是准备一下比较好。”

“父亲这话说的,在西秦我就自在惯了的,皇宫里都没有什么规矩圈着我,在家倒不自在了?不用太麻烦了,我看看就走。”

“还是…”莫问还想争取,不料即墨离道:“就这么样子,莫将军,在家一切从简,不必那些虚礼了。”

“好吧。”莫问硬着头皮应了下来。

一路走向了柳如烟的烟华居,莫问突然试探道:“听说离儿生了一对双胞胎,怎么没有带来?”

莫离殇脸色一僵,有些难过道:“父亲问起,女儿不得不答,双胞胎中女孩已然失踪了数月,太后一怒之下不让女儿抚养小太子,甚至连探视都不准了。现在女儿连小太子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怎么会这样?”莫问假装一惊,他虽听闻小太子是王太后亲自抚养,可对于不让探视却不是太清楚,精光四射的眼看向了即墨离,见即墨离亦是一副懊恼心疼的样子,才有些相信了。

这时他暗中想也许…。

莫离殇暗中却讥讽的勾了勾唇。

“奶娘,将孩子抱出来给太子妃瞧瞧。”到了院外,莫问对着院中叫道。

“不要了,虽是夏风凉爽,也恐吹了孩子。还是我进去看看。”莫离殇心急如梦,却还表现的云淡风清,连即墨离在一边也不禁现出期待之色。

“好吧。”莫问想了想,对即墨离道:“太子,您看这是内宅,您…”

“噢,本宫在外面等离儿即可。”

即墨离心里是恨死了莫问,连看女儿的机会都不给他!

莫问却暗中嘘了口气,自我安慰:一个人的眼神总比两人的眼神差点。

越是接近小楼,莫离殇越是紧张,脸上却还要装得极其的平淡生怕莫问看出端倪来,现在还不是翻脸的时候,她不能做的太明显,以免打草惊蛇。

袖中的手紧紧地握着,就快嵌入肉里了。

帘慢慢地打开了,仿佛过了一个世纪这么长久,莫离殇大步走了进去,看着一个小小的人儿躺在床上,欣喜若狂,眼泪在眼眶里滴溜溜的转着。

“离儿,这就是柳姨娘生的孩儿。”

莫问的话让她瞬间惊醒,所有的情绪立刻被按捺下去,她淡淡地点了点头,走到床边。

只一眼,她呆如木鸡!

这不是她的女儿!虽然隔了数月,但她知道这不是她的女儿,母女天性,看着这个孩子她没有牵肠挂肚的感觉。

原来那人只是掩人耳目!

她强抑制了怒气,伸出手象征性的逗弄了下婴儿,取出一块长命锁放在婴儿身边,站起了身,笑道:“这个孩子长得有些福相,恭喜父亲了。”

莫问这时才松了口气,老奸巨滑的他却暗中观察莫离殇的脸色,发现她虽然笑着,但眉宇间轻愁深锁,眼底更是担忧隐现,知道她是担心自己的孩子。

心下顿时定了下来,知道莫离殇没有认出这个孩子就是她的女儿。

忽然他呆了呆,这孩子真是莫离殇的么?如果是的话,离儿要么是没有认出,要么是认出了装做没认出!可是看她的样子却是不象!要是这孩子不是她的呢?

顿时莫问一身冷汗,这不是置他于死地么?难道他成了那位的弃子了?

他阴晴不定地跟在莫离殇的身后,走出了小楼。

抬眼看到即墨离期待的神情,待跟莫离殇的眼神相碰后,竟然失望的闭了闭。

这时莫问心更下沉了,原来这个孩子真的不是离儿的孩子!

他已然成了那位的弃子了,看来那位已经胸有成竹了,不需要他的。

顿时他如老了数十岁般。

“离儿,那个孩子真的不是?”一直到了莫离殇的旧居,里三层外三层都是西秦的人,即墨离才迫不及待地拉着莫离殇问道。

“不是。”莫离殇也悲伤地摇了摇头,她一把抓着即墨离的手,泣道:“明月,我好害怕,怕他们又拿孩子来威胁我!”

“不会的,你放心,一切有我!”

“嗯。”莫离殇软弱地依在了即墨离的怀里,半晌才幽幽道:“明日定然是一个不平静的日子。”

“谁说不是呢?”即墨离道:“明日就是宴请我们的日子,相信一切都会在明日结束的。”

“明月,答应我,一定保全咱们的孩子!我已经为了西秦将她推开过一次了,我不能再失去她了!”莫离殇猛得抬起头凄苦地看着即墨离。

“傻瓜,这还用你说么?她也是我的女儿,咱们即墨家的孩子,女儿比儿子更珍贵呢,就算是用江山换,我这次也会把孩子换回来!”

泪止不住的流,莫离殇又哭又笑道:“谢谢你,明月。我不是一个称职的太子妃!”

“你只要是称职的即墨夫人,称职的母样就行了,至于西秦的太子妃,谁爱做谁做!反正等把女儿接回西秦,爷是不当这个太子了。”

此言一出,倒冲淡了悲伤的氛围,莫离殇忍不住道:“那如诗不惨了?”

“你还管如诗?要顾着如诗,你自己就永远锁在西秦的皇宫里了。”

莫离殇纠结的想了半天,才很没心肝道:“如诗常说愿意为我死,现在我让她接替我当太子妃总比死好,就这么办了。”

即墨离失笑道:“离儿,你知道我最喜欢你什么?”

“是什么?”

“就是你这种没心没肺的样子!”

“我哪没心没肺了?”莫离殇不服的嘟着嘴。

“刚才就是!”

“好啊,你敢取笑我!”莫离殇说着就去挠即墨离的痒痒肉。

“不敢了。”即墨离立刻躲了起来。

两人也算是苦中作乐,逗了一会。

这时韩忠匆匆的走了进来,递上了一张纸。

莫离殇一见,顿时驱散了一室的温馨,整个室内变得寒风凛凛,她冷寒道:“这个虞美人真是了不得!居然想出这个毒计来!”

即墨离也冷笑连连:“想我死?我是这么容易死的么?”

“楼主还有一件事。”这时韩忠看了眼莫离殇,躲躲闪闪。

“有什么事要瞒着夫人么?”即墨离不禁斥道。

韩忠想了想,才结结巴巴道:“这是属下的私事,而且不方便让夫人知道。”

莫离殇淡淡一笑,对即墨离道:“我先去里面,你们谈。”

即墨离对韩忠瞪了一眼,才对莫离殇柔声道:“你先去休息,我一会就来。”

看着她迤逦而去,即墨离才对韩忠狠狠道:“到底什么事,如果你不说出个原因来,别怪我不客气!”

“楼主。”韩忠苦笑了笑,从怀中又拿出一封密信递给了即墨离。

即墨离打开信一看,顿时大惊失色,低声道:“他可在外面?”

“嗯,扮着咱们的下属一起来的。”

“带我去见他。”

“是。”

即墨离跟着出去了,莫离殇听到门关上的声音,虽然很轻很轻,可是心中却一动,有一种不祥的感觉充盈着心头,似乎还有隐隐的痛。

过了很久,即墨离才神色凝重的回来了。

“怎么了?”莫离殇关心地问。

“噢,没什么事,只是明天的布置方面有些问题,刚才已经解决了。”

莫离殇听了才微微放下心来,即墨离从来没有瞒过她任何事,所以她完全的相信他。

“离儿,你说如果我要是背着你做了你所不能原谅我的事,你会不会怪我?”

莫离殇心中咯登一下,眼审视着即墨离,却见他眼中除了担忧没有什么心虚,才缓缓道:“那要看是什么事了!”

“如果是为了你好呢?”

莫离殇顿时一急,抓着即墨离的手,泪差点流了出来,泣道:“是不是咱们的女儿…。”

“不是,你瞎想了。”即墨离立刻否认,安慰着她道:“我只是譬如,我在想明儿个凶险万分,如果要是咱们只有一个人能活,我把生的希望给你,你会不会怪我?”

“怪!当然怪!”莫离殇想也不想道:“我不许你有事,我也不会有事的,我们还有快乐的时光要度过。”

“如果为了救我要伤害我最亲近的人,你会怎么办?”

“那我也要救你,我是自私的,我只爱你,说句不该说的话,如果皇祖母与你之间只能选一人能活,我只选你!虽然我知道我这么选了,你会埋怨我,恨我一辈子,可是我只选你!”

“离儿…。”即墨离感动的抱着她,轻喃道:“傻瓜。”

心里却苦涩不已,离儿,你可知道,现在我正是面临这个问题,我也是选择了你,哪怕将来你会怪我,怨我,可是没办法,我也是自私的人,我情愿牺牲别人,也要救你!

“睡吧!”他亲了亲莫离殇的脸,手轻拂过她的昏睡穴。

在她不解的目光下,他温柔地笑道:“明日还有关键一战,我怕你胡思乱想,让你睡安稳点。”

她笑着闭上了眼睛,瞬间沉入了梦乡。

这一夜她睡得不安稳,浑身都疼,却无法醒来,只觉身体里有一只虫子在不停地游,游到哪里都要啃一下她的血肉,疼得她无法摆脱,还好有即墨离,他一直陪在她的身边,他的大手始终紧紧的握着她的手,让她没有迷失方向,让她不曾放弃对生的渴望。

直到她忍无可忍之时,那虫子似乎从她的身体里冲了出去,但恍忽间,她听到了虫子破肉的声音,似乎到了他人的身体里。

“呯”她的眼睛陡然睁开,看到的是即墨离疲惫的眼,心头顿时一震。

她忙不迭的脱光了即墨离的衣服,小心的看过了每一处。

“你做什么?”即墨离难得脸红,声音低哑道:“马上天亮了,来不及了。”

“笃”莫离殇狠狠地在他额头敲了一个,斥道:“想什么呢?”

“呃…”莫离殇呆了呆,才道:“我做了个恶梦,梦到有虫子到你身体里了,所以…。”

“所以你就迫不及待地看我的身体?”即墨离掩住眼中的悲伤,笑得如云般轻柔,打趣道:“害得我还以为你做的是春梦,迫不及待地要享用我的身体。”

“去,胡说八道!”莫离殇白了他一眼,才疑惑道:“你怎么看着这么累?好象一夜没睡似的?”

“我是一夜没睡,你晚上做恶梦,一直在叫,说疼,我哪睡得着,就一直抱着你,安慰你来着,本来想你醒了可以睡一觉,没想你化身为狼欲行不轨!亏得我机灵,不然就被你吃得一干二净了。”

莫离殇听了又是心疼又是害羞道:“讨厌,尽说些不着调的,现在离天亮还有些时辰,你先睡会。”

“嗯。”即墨离也不推辞,这一夜莫离殇在生死关头徘徊,而他的心亦是跟着起起伏伏,神经紧张不已,身心疲惫,明日还有一场硬仗要打,不是逞强的时候。

宫宴,这是迎接西秦太子,太子妃的宫宴,到处张灯结彩,美丽非凡,宫女穿梭如飞,太监亦是紧张忙碌。

六月正是花开烂漫之时,美不胜收,松柏常青,高耸入云,透着无比的庄严与肃穆

即墨离与莫离殇携手入宫,身后仅跟着数百卫士,却全是得意与魔宫的精英。

莫离殇身上更是藏着千百种巨毒,今日宴无好宴,今日注定是个流血不止的日子!今日更是大昭改写历史的日子。

宽敞的正道上,明月与莫离殇比肩而立,裙浪翻滚,如金童玉女临凡而来,两侧的侍卫更是神情肃穆,步伐有力,精光四射的眼四处打量,等看到微风吹动,听到呼吸声此起彼伏,看来周围层层重兵严阵以待。

“明月,看来大昭是铁了心地要留咱们在这里了。”

“那也得看他们有这个本事了!”即墨离轻蔑地一笑,随即有些担心道:“只是不知道莫问在这里又是担当了什么角色!”

“哼,什么角色也与我无关了不是么?”

“离儿,一会由我来动这个手!”

莫离殇莞尔一笑,柔情四溢道:“你是担心我担了个弑父的罪名么?放心吧,有人会代劳的。”

“是谁?”

“这是个秘密!”莫离殇神秘地一笑。

“恭迎西秦明月太子,太子妃。”太监特有的尖锐嗓音打断了两人的对话,两人相视一笑,走入了大殿之内。

佟帛云高高地坐在金色的龙椅之上,已然十分的老迈,病体折磨得形容枯稿,不过浑浊的眼依然是带着犀利的精光。

“昭王陛下万岁。”明月拉着莫离殇行了个符合身份的礼。

“免礼。”佟帛云笑了笑,眼神扫过莫离殇时复杂的看了她一眼,其中的意思就只有他知道了。

“从西秦到这大昭一路风尘,明月太子与太子妃辛苦了。”

“哪里,离儿想家了,本太子作为她的夫君自然要陪着她,这点辛苦不算什么。”

“明月太子果然是心疼太子妃,看来传言不虚啊。”佟帛云作出亲切状。

即墨离淡笑道:“这都是应该的。本太子觉得就算天下跟离儿比也不算什么,离儿值得这世上最好的。”

佟帛云微微一僵,即墨离这话分明是指着和尚骂秃子,骂他有眼不识金镶玉。

不过他到底是老谋深算之人,言形不露于表,笑了笑正待开口时,听太监唱道:“太子驾到。”

佟帛云脸色微变,笑道:“这孩子真是贵客临门倒是晚了。”

“是我们早了。”即墨离有礼地回了句。

佟帛云此话本就是走个形式,并不是真正责怪佟夜冥,甚至认为佟夜冥这样给即墨离一个下马威,还深得其心。

众人的目光向外看去,佟夜冥踏着朝霞而来,淡金色的太子袍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衬得他容颜如诗如画,三千白发以五爪金龙束冠束紧,让他愈显得邪魅。

不得不说就算是发丝如雪也掩不住他绝色的容颜,他一步步地走入大殿,如青柏坚挺孤傲,又似雪梅之铮铮风骨,举手投足之间彰显清华富贵,霸气天成!

他天生就是王者,要不是她,也许他已然坐上了那光芒四射的宝座,他应该是恨死她的了!

莫离殇戏谑地想,眼却淡漠地看着他。

他眼高于顶,透着睥睨众生的傲气,唯有当眼扫过莫离殇时,微一停顿,死沉的眼中闪过一丝的色彩。

这让即墨离十分不满,他抓住了莫离殇的小手,气道:“总有一天剜了他的眼睛!”

“他看他的,反正我的眼里只有你。”莫离殇反握住即墨离的手,安慰道。

即墨离立刻转嗔为喜,两人深情对望,一时间忘了周围的一切。

佟夜冥的眼神变得深邃,划过一丝地黯然与神伤。

佟帛云不动声色的看着,待佟夜冥行过礼后,沉声道:“太子怎么晚了?难道不知道贵客临门么?”

“对不起,父皇,因着贵客临门,儿臣不放心,怕扰了贵客,所以临行前又巡视了一番,故而来迟了。”

“嗯,如此,皇儿倒是有心了。”佟帛云满意地点了点,又不放心道:“一切可安好!”

“禀父皇,一切安好。”

莫离殇讥嘲地一笑,看来是刺客都准备地很好。

只是不知道这蚌鹤相争渔翁得利到底是谁得的利!

“如此开筵吧。”佟帛云满意地点了点头。

于是丝竹声声,轻歌曼舞,一切都这么祥和。

“太子,臣弟敬你一杯。”佟夜寒站起了身子走向了佟夜冥,径自用手中的酒壶给自己和佟夜冥都倒满了。

佟帛云的眉微微地皱了皱,不明白为什么佟夜寒会给佟夜冥敬酒而不是给即墨离敬酒。

佟夜冥眼芒轻闪看了眼佟夜寒道:“今儿个有贵客,寒弟还是给贵客敬酒,咱们兄弟俩什么时候喝都行。”

“怎么?太子这是看不起臣弟么?”

“寒儿,你这是做什么?”佟帛云大怒,没想到佟夜寒居然发了疯,竟然在这种场合上闹了起来!

“父皇…”佟夜寒讥讽的勾起了薄唇,寒声道:“父皇可是心疼了么?今儿正好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儿臣想问问父皇,为何儿臣文韬武略均胜过太子,父皇却不把太子之位传给儿臣?”

“你说什么?混帐东西!”佟帛云大惊,精明的眼狠狠的盯着佟夜寒,不知他这是怎么了。

“父皇,儿臣只是想知道个原因,何必这么紧张呢?”佟夜寒淡淡地笑了笑,不以为意地自己喝了口杯中之酒,然后不顾佟帛云杀人般的眼神看向了佟夜冥,讥道:“太子怎么不喝?难道是嫌臣弟的酒不好喝么?还是觉得臣弟不配敬太子酒?”

“好酒本宫自然会喝,可是这酒明明是有毒的,难道你也让本宫喝么?”佟夜冥嗤之以鼻,也不再装着兄友弟恭了,拿起了酒杯欲洒在地上。

佟夜寒眼突得一亮,笑道:“哈哈,这就是太子的胆识么?臣弟不明白太子为何如此胆小,竟然怀疑臣弟的酒中有毒?这明明是一个壶里出来的酒,为何有毒呢?”

说完拿起了佟夜冥手中的酒一饮而尽道:“既然太子不想喝就不要糟蹋了这美酒了,臣弟喝了即是,何必说臣弟要谋害太子呢?”

佟夜冥脸色铁青,知道中了佟夜寒的计,原来这酒里没有毒,可是怎么可能呢?这酒壶明明是鸳鸯壶,一边是无色无味的毒酒,是天一水制成,就算是莫离殇这样的用毒高手也觉察不出的。

“很失望是么?”佟夜寒忽然笑了,走到莫离殇面前,复杂地看了她一眼道:“这壶是鸳鸯壶,可以放两种酒,本来一边是加了天一水的美酒,是父皇要本王敬明月太子的,不过本王欠了明月太子妃的一个人情,所以…。”

“孽子,你说什么?”佟帛云大惊失色,没想到佟夜寒竟然把他们的计谋都讲了出来,这话要是即墨离死了,说出来也就罢了,可是即墨离还好好活着,这不是不怀好意欲挑得两国两败俱伤么?

即墨离冷冷一笑道:“鸳鸯壶?哈哈,昭王真是了计谋啊!没想到昭王如此好客,竟然想将本宫永远地留在大昭呢!”

莫离殇的眼嗖得变冷,冷冷地看着莫问,看到他躲闪的眼神,知道他定然参与其中,心底最后的一点柔软也变得坚硬,看来一会不必有丝毫留情了。

她亦寒声道:“昭王果然好客。”

“太子,太子妃,休要听那孽子胡言乱语,他疯了,一定是疯了。来人,将清王拿下,押入天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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