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的风吹得人头疼。这些年邻村好多住户都搬去了城里,搞得野猫野狗到处流窜,时不时就要光顾华龙村,在夜深时哀声遍野,声音直冲太阳穴。

实在头疼。

“妈,来片止疼片就好了。”

妈眼皮紧闭,淤青的一侧眼角肿的像丘陵,眉头皱成了川,独自躺在炕上哼哼。

“不用了,再躺会就好了。你赶紧睡觉,一会你爸听见声音又该进来了!”她朝隔壁努努嘴,做了个眼神,示意我悄声说话。

“怕啥?我怕他干啥?他有本事就过来,啥年代了还整家庭暴力这一套。他还有理了?!我还真就不信这个邪了!”突然,风“呼——”得划过树梢,“嘎吱”,一根树枝断了。妈吓得一激灵,直接坐直。

“妈……是风。”

“……我知道。”她抚了抚脸上的包,讪讪道,“这么晚了,你爸估计也睡了。咱们也睡下吧。”

爸喝多了睡在隔壁,那是爸妈的卧室,但是现在只有他一个人。我都不用看就知道屋里此时一定是一片凌乱——瓶子桌子四仰八叉的倾斜,炕上一个老头随便扯过一块被角合衣而眠。呼噜声穿过墙壁,静谧的夜回荡着他的旷世鼾声。

比猫叫还烦人。

我一度喜欢住在农村的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农村夜里的星星又多又亮。夏夜晚饭后站在院子里望天,看见一颗两颗星星在晶莹跳动,就会感觉拥有了整片星空。为了能舒服地观赏星空,有好几次我提议在院子里支一架帐篷,再放一把躺椅。但每次我刚提出来,爸立刻就全盘推翻,还说碍事,影响院子里过车,“真是在城里住成大小姐了啊,现在满脑子都是享乐思想!”一不留神,不知从哪捡起一个桶撇给我,“赶紧去喂鸡!光看星星能当饭吃啊!”后来一次,我又想在院子里搭个葡萄架。很快,爸又终止了我关于“葡萄自由”的梦,“支葡萄架你伺候昂!放假了回来给葡萄浇水来。我很忙的,没那闲功夫伺候那东西。”

这个话题终结者。每当他多说出一个字,我耳边就会回响起梦想碎裂的声音。我不想跟他说话,多说一个字都是施舍。

我爸不喝酒时是个生来的话题终结者,喝完酒就变身酒疯子,被酒精操控的他暴力乖张,乱说话还打人。妈的身上时不时就出现一大片伤,不敢上大队卫生室消毒,永远是自己在家消毒包扎。“上卫生室能咋的?怕丢人别下手啊!”我意有所指。

“咱家就这点破事,还不够丢人吗?快消停呆着吧!”妈捂着头换个位置继续仰卧。她头疼得厉害,根本睡不着,现在搞得得连睡姿都单一了,什么时候醒来看见的都是妈妈的完美侧颜。转过去再看,另一边脸肿那老大。她的眼睛被打后看不见啥更干不了活,只得在家躺着哼哼。哼哼来哼哼去,包越越肿越大,见主人不管,遂撒开了手脚在脸上放肆发展起来。吃止疼片已经不管事了,妈又不上大夫那儿看,我气的失眠半宿。

我记得睡着之前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妈,离了吧。”半天没听到反应,不知不觉就睡过去了。

这一觉睡得极不踏实,恍惚间老能听见野猫在我家院里嘶鸣,我睡了半宿,它们嘶鸣半宿,并且洋洋得意地跟我说:我就不离婚,你能奈我何?我在梦里抄起棍子给它们嗨懵了,摁着爪子在离婚证上画了压。

一只猫而已,还想上天不成?

第二天早上五点,爸醒了,隔着墙大声吆喝喝水。也没带个名姓的一顿嚷嚷,直到把我的梦嚷飞,我刚”领了离婚证”正自鸣得意,哪料他这声音穿透性极强,不由分说穿越进梦中,随着一道强光划过,

梦碎了。

翻过身,发现妈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昨天被打得那么惨,我真担心妈有什么不测。于是我立刻给妈去电话:“妈你上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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