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无言,陆沉走出屋外,正好撞见钟丑人蹲在一棵桃树底下,独自一人哭泣。
抽噎声断断续续,几次哭得断气。
陆沉想上前安慰一二,却是看见了一个人。
“陶生。”
陶生捋了捋胡须,微微一笑,笑道:“先生好,多年不见,无恙否?”
“到了今日,学生还会常常忆起多年前的那座荒山,先生种树,学生开地,好不快活。”
“尤其是那一夜,先生一篇大同,可真是给了学生一堂好课。”
话毕,一拜二拜而三拜。
陆沉怎道是旧时相识,受了这一礼,浅声低问:“你出去之后,过得如何?”
“啊,先生!”
钟丑人肥嘟嘟的身体下意识缩成一团,转过身来看着陆沉,不自觉地往后退至陶生身后。
陶生护住钟丑人,摇摇头:“过得好,也不好。”
钟丑人疑惑地插入一句:“先生,您怎么也见得到陶先生?”
陆沉瞳孔一缩,定定地看着两人后方那棵桃树,微光莹莹,陶生的身体忽明忽灭,似有似无,无生无死。
陶生哈哈一笑:“先生,你我百年不见了。”
“百年,一晃百年。”
“你死了?”
陆沉木呐呐地问道:“那我为什么还活着?”
“哈哈,学生一早料到先生的问题。”
“百年前,您问过同样我同样的问题。”
“学生那时还是个终日游乐于山野的毛猴,不懂何意。”
“而今,学生也算是有了几个答案,您听听如何?”
陶生本是山间毛猴,得陆沉灵机开智修行,后读圣贤书,有了行走天下,探寻本我之心。
自此走出牢笼,得见浩广天地,得证心中所想,再回桃花源,与陆沉论此道。
陆沉问:“若我日日沉沦他与我的世界之中,本神割裂难融,无有存世本根,我该当如何?”
陶生答:“学生认为人分不清他与我时不妨先做人,一撇一捺是人,人是一撇一捺,人生于天地,死于天地,空空而来,空空而去,本不该留下什么,盖因衣食住行,人有了千变万化,木工瓦匠、王侯将相,走走停停,看了又看,一切存在,一切又都不存在。”
陆沉问:“我常常感到自己什么都有,又什么都没有,我曾一点点努力获得,次次拼尽全力也难有收获,而今的我无需努力,那些东西自会寻上门来,我却是感到空虚,无力承受。”
陶生答:“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过去如何不必再忆,未来如何不必多想,且试当下。”
陆沉问:“那我究竟如何做?”
陶生答:“以一少年身,走走天下,看看山川河流,见见风土人情,书读百遍不如丈量天地。”
陆沉问钟丑人:“你平日里如何做事?”
钟丑人怯生生地答道:“学生平日里读读书,练练字,再就是去王善家里借书抄,其余的一概没有。”
陆沉心下一沉,缓缓离开,渐渐不见踪影,化作一道云雾散去。
钟丑人大叫一声:“先生,那你的书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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