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化是大自然历史上最伟大的戏剧。物竞天择,适者生存,漫长的物种演化史一次又一次深刻证明着这个浅显易懂的道理。

更新世最后的岁月里,于龙族、兽族诸多老牌豪强中杀出重围的食肉目毫无无疑证明了自己的优越——速度、力量、体型、硬件,以无鬃狮、刃齿虎、短面熊、洞鬣狗为代表的冰期王者们一次又一次超越了自我,刷新着自己家族历史演化的上限。然而这些昔日里叱咤风云的豪强们绝没有想到,能在生存战争中笑到最后的并非最强壮、最敏捷的佼佼者,而是那些最聪明的,能对环境变化快速作出反应的幸存者。

当历史只剩罪恶,唯有推倒重来。随着时代的命运由蛮荒过度至文明,曾经式微的魔法力量也再度回归,曾经默默无闻的灵长类创造了历史,异军突起的人类率先点亮新的进程,由此宣告了这颗蔚蓝色星球的群兽黄昏、人间黎明。

但人类的成功却并不意味着灵长类的成功。随着文明的力量逐渐成长,甚至一度险些颠覆整个自然选择的格局,深受其害的并不止是猫科、犬科等昔日王者,同时也包括了那些人类理论上的同族——无论是猿猴、猩猩抑或是狒狒、狐猴,在人类狂热的大脑醒悟之前,他们同样处于濒临灭绝的危机中。

尽管如此,这些灵长类动物却依旧维持了自己高傲的个性,在绝大多数班达尔的心目中,自己族群的地位无疑是要凌驾于除人类以外所有兽类之上的,拥有抓握能力的手脚、足以支撑暂时直立姿态的骨盆结构以及更加森严的族群等级机制无疑都深刻证明了这一点,然而人类的粗暴干涉打乱了这种格局,那些本该继续维持原始机制的猛兽们居然靠着亚人的拟态同样获得了上述的这些智慧,不仅极大弥补了与猴族的起步差距,甚至还大有后来者居上的架势,而作为自己心目中的生态位次席、人类的替补者,班达尔们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在新的时代里依旧与那些野蛮猫科、犬科平起平坐的命运,这也埋下了班达尔与其他物种之间最早的隐患伏笔。

正因如此,在保护区建立伊始、各支兽族争先恐后建立亚人社会之际,新成立班达尔诸部落倔强地集体抵制了这一波新潮,依旧以维持自己的原生兽型为荣,并发誓要以事实证明猴族生来的优越性。然而精神上的自我高潮注定无法改变故有的现状,与自尊、自强与生俱来的,还有班达尔刻在骨子里的慵散、顽劣与自私自利。在狼国、狮族等国大力推进集权主义,从原本松散的部落迅速过渡到封建制王国的同时,班达尔的文明进程却长期裹足不前,各分类、各种族间尔虞我诈、包藏祸心,彼此相互敌对且征伐不休,根本无法称得上作为一个统一国家的存在。尽管有志之士也曾做出过努力,试图通过协商来解决各部落之间的矛盾,由此创造出了一个名为“十方议会”的制度作为班达尔名义上的最高统辖机构——以狐猴、蜂猴、眼镜猴、卷尾猴、叶猴、猕猴、狒狒、长臂猿、黑猩猩、大猩猩这十个大部落以及疣猴、吼猴等小族群的首领元首共同组成,借由合议来治理班达尔全体子民,并以此换取了各部落终止战火的承诺。但是到了最近的半个世纪里,随着周围形势的变化以及猴族各支系平衡格局的打破,原本的和平协议早已形同虚设,为了争夺更多的领地与利益,各大部落争先恐后重燃战火,将这片本就不慎富饶的土地再度推向了崩裂的绝境之中。

而在这种情况下,最终挺身而出、创造班达尔前所未有大一统格局的,正是班达尔子民们口中尊敬的“英雄王”——传奇的哈努曼大帝,他也正是路易王莫格里口中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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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天罚兄,你之前了解过‘混血亚人’这个概念吗?”在抿了抿杯中的酒后,莫格里突然终止了原本展开的介绍,转而抛给了剑齿虎这么一个回问。

“混血亚人?先前确实有过了解。”天罚抬眼看了看酒杯中那些浑浊的玫红色液体,于是尝试着啜了一口——极酸极甜极齁,完全无法与大漂亮仓库里珍藏的那些陈年好酒相提并论,与其说是果子酿出来的酒,倒不如说是酸奶混合酒糟后发酵出来的东西。他硬撑着头皮抑制住一股脑全吐出来的冲动,在将酒杯重新放回桌面后抹了抹嘴角溢出的流液,倒也不忘继续问道:“尽管不多,但是大致详情还是知道一些的。怎么了吗?”

在获得亚人形态,并接受了来自人类社会的政治正确、自由恋爱等文明思想后,保护区内相近物种之间的混血现象便屡禁不止,狼与豺、狐与狗、家猫与野猫、棕熊与白熊,类似这样的情况比比皆是,并由此诞生了众多杂交血统的后代,他们中的绝大多数并不被父国或母国所承认,只能以类似黑户的身份游离于各国边境,靠出卖劳动力抑或是打家劫舍维持生计,当然也少不了充当雇佣兵的存在,其中最具代表性的莫过于保护区境内目前规模最大的佣兵集团——巨狰狞。自初代领袖“高贵的私生女”琪拉雅创立以来,巨狰狞集团活跃于狮虎两国边境的缓冲地带已有近三十年之久,核心骨干清一色皆由狮虎兽、虎狮兽甚至是狮狮虎等二代目组成,当然他们也不会介意那些纯血统狮虎的投奔与加入。尽管在理论上已经失去继续繁衍后代的能力,可由于狮虎杂交现象屡禁不止,再加上依旧存有继续与纯血统狮虎繁衍后代的可能性,所以他们的数量始终持续增长,据保守估计目前可能已经超过五千只,其中能够作战的骁勇战士大约占一半以上,这绝不是一支可以忽视的力量。巨狰狞向来为金钱效忠,“金子即是荣耀”这句箴言便是对他们最好的诠释,无论是狮族还是虎族,只要高层领导能够和他们谈出一个令人满意的价钱,他们就将乐意为哪一方效劳,甚至是不惜为此调转阵营、背叛前任雇主。事实上在狮虎两国的上一轮大决战中,正是由于身为雇佣兵的巨狰狞们临阵倒戈,方才致使破天浪领导下的虎族大军腹背受敌、蒙受惨败。巨狰狞的存在历来都是狮虎两国统治阶级的心头大患,包括其他各国边境上的杂交后裔们也都一样,不过很遗憾,莫格里和天罚口中的“混血亚人”并非特指的他们,而是那些生活在人类世界中的罗刹人群体。

混血亚人的历史远比保护区更为久远。由于魔法元素缓慢却又稳定的逐步复苏,故而在古代人类的相关文献记载中,各个历史时期都不乏存在动物亚人个体活跃的文献记载,无论是妖怪成精、奇幻物种亦或是UMA不明生物,全世界范围内的各个案例最终都指向了动物亚人这唯一的可能,在偶然间接触魔法力量并获得人形拟态的智慧以后,隐藏身份、活跃于人类社会的亚人们所造成的影响并不仅仅只是单纯制造骇人的都市传说,他们甚至是直接或间接地参与了人类文明,成为人类历史进程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那些在雕像、绘画中雄壮而又优雅的历朝名人背后,或许正隐藏着足以证明他们真实身份的动物特征。并且出乎绝大多数人意料的是,尽管在演化关系上天差地别,可是动物亚人依旧存有和人类结合后产下健康后代的可能性。这些由人类、兽类杂交产生的混血亚人失去了先辈那般可以重新变换兽型的能力,却依旧得以保存部分的动物特征与能力,诸如豹尾带来的平衡力、狼耳提供的观察力等等,在性格与嗜好方面也存在与原生动物微妙的相似之处,这使得混血亚人们具有更多不稳定因素以及威胁性,尽管长期隐姓埋名、不为大众所知晓,却依旧持之以恒地长久输出着属于自己的影响力,少数人类知情者则以神话中恶鬼的名讳作为来源,毫不客气地将他们统称为“罗刹人”。

这种不安定氛围随着时间的推移不断增长,到了近代以后更是达到了顶点,由于一次意外疏忽导致了信息泄露,使得罗刹人的存在被主流媒体知晓后大肆公布宣传,人们惊讶地发现这些混血亚人已经在自己的社会中占据了相当的比例,出于被欺骗的震怒以及基因深处对原始野兽的恐惧感,人们疯狂攻击与打压身边能找到的所有具有动物特征的亚人,由此酿成了一出又一出的屠杀惨案,甚至就连那些主张与动物和平共处的环保组织也受到了相当大的冲击。血淋淋的杀戮自然引发了抗争,原本孤立潜行于人类社会角落的亚人们不得不走向联合,他们组成了各个民权团体,为争取罗刹人的正当权益而进行和平的抗争交涉,力图消除混血亚人与人类之间的歧视与仇恨,其中最著名的代表便是曾创作过《灭绝动物历史年表》等视频作品的亚人组织“江狼豺尽”。不定期举行的非暴力示威和抗议游行逐渐笼络了不少围观者的注视与理解,原本避之不及的罗刹人问题终于被摆上了人类高层的台面,伴随着千禧年前后全球范围内持续高涨的环保主义思潮,罗刹人的平权运动一度取得了相当的成效与进展,不仅主流媒体逐渐愿意接受亚人种群的存在,各大工厂与企业纷纷开始招收罗刹人员工,甚至还有个别地区尝试着开办全新的院校,允许亚人后代与人类孩童一起接受教育,稍后成立的保护区更是被视为人类与动物之间和平团结的象征,可说到底这还只是理想的表面现象,人类社会中混血亚人备受歧视的现象始终未能得到有效解决。随着近一百年来全球能源紧张、科技停滞,原有的平衡再度被打破,罗刹人的自由道路依旧任重而道远。

正因如此,另一部分激进的罗刹人选择了截然相反的道路,他们不断进行着有计划的犯罪活动,包括但不限于打砸抢拒绝服务亚人的商店、劫持那些剥削亚人劳工的企业老板、炸毁公路桥梁以及交通工具以彰显存在感,甚至是公开制造血腥报复人类的事件,成为了极端反人类的武装恐怖组织。他们出身不同、籍贯不同、物种不同,活动范围遍及各个大洲,没有统一的指挥,完全作为各自为战的无数独立团体存在,却一致宣称自己服务于传说中的野兽之神“银刃”,其作风之残酷、行事之暴虐,即使是大多数罗刹人也会以疯子或异教徒的眼光看待他们。然而很讽刺的一点是,尽管备受各方舆论指责,可银刃的使徒们却已经取得了非常大的成效,人类终于被迫逐渐开始以平等的视角对待罗刹人——但绝不是出于尊重,而是恐惧。客观上来说,这些暴力恐怖分子的所作所为完全与救亡组织追求平等、自由的立场截然不同,故而从未得到过保护区任何一国的承认,但是很难说肆无忌惮行事的他们背后完全没有某些暗地里的交易与联系,只是目前并无证据可以证明这点——至少在剑齿虎现有的认知里,他是这么认为的。

等等,既然如此,为何莫格里偏偏要在介绍父亲之前扯上了这个话题?再联想到眼前莫格里与其他班达尔截然不同的人形态身姿,另一种超脱常理之外的答案也随之呼之欲出了,莫非……

“你和你的父亲都是罗刹人,也就是混血亚人,对吗?”他犹豫半晌,终于还是谨慎地说出了这个结论。

“是。”莫格里的反应竟是出人意料的淡定,丝毫没有任何诧异可言,就在方才天罚暗自沉吟之际,他早已将杯中果酒饮尽,此刻正优雅地勾手示意大白牙继续满上,“即便在我们班达尔国内,知道这个真相的也几乎寥寥无几。班达尔的英雄王哈努曼,我的父亲,他不是保护区出身,而是来自人类世界,准确来说是来自人类城市高墙以外的,某个边远郊区的贫民窟。你应该知道贫民窟是什么意思吧?最恶劣的房舍、最肮脏的卫生、最差的生活水平以及地位最卑贱的住户,是维系抢劫、盗窃、嫖娼和贩卖人口等众多犯罪活动的避难所,是孕育疟疾、鼠疫、天花、结核等肆虐传染病的完美温床,是与正直、健康、秩序毫不相干的法外之地,同时也是众多罗刹人的生活聚集区。”

趁着大白牙手忙脚乱倒酒的空挡,莫格里起身从靠近天罚这边的桌面上将那碟几乎没动过的蔬菜沙拉径直拖到了自己身前。“生活在人类世界的罗刹人永远处于社会鄙视链的最底层,尽管被允许工作,但说到底都只是一些边角料的牛马岗位罢了,工作环境恶劣、工作时间极长,没有保险也没有福利,薪水更是少得可怜,只够勉强糊口罢了,可即便如此,能提供给罗刹人的工作岗位依旧是杯水车薪,绝大多数没有接受过教育的混血亚人根本不可能接触到来自文明社会的曙光,只能得过且过般惶惶度日,靠捡食城市垃圾场里的过期食品或厨余垃圾为生,根本难以为继,若是不想就此走上犯罪的道路,就只能出卖自己的肉体甚至是灵魂了,父亲也是如此,恰逢一次人类的马戏团来到贫民窟招收罗刹人演员,没有工资没有保障,但是能包吃包住,于是他选择签下了耻辱的卖身契约。”

他若有所思般嚼了一会儿菜叶,方才缓缓开口道:“当然,马戏团的生活也不比贫民窟好到哪里去,说是演员,实际上跟人类旧社会的那些包身工完全没有两样。马戏团里没有动物演员,纯粹以罗刹人的演出作为噱头,所展出的也尽是钻火圈、走钢丝、高空吊环之类的危险节目,意外也是频频发生,老板却故意不做好安全措施,因为他们知道罗刹人演员摔断腿脚或者引火上身时观众席的喝彩声要比演出成功后大得多。至于演员的死活则根本不关他们的事,毕竟人类的法律中没有罗刹人的容身之处,死了一个就再去贫民窟征招一批好了。这些罗刹人演员一入老板之手就几乎堪称与世隔绝,人类不允许他们与外界接触,外出巡演全程有专人负责看管押运,不能逃跑回家,甚至就连父母亲属都不准来探望。工作以外的生活环境也是极差,一间十多平方米的房间要住上二、三十个罗刹人,没有床铺就只能睡地板上,吃的就更惨不忍睹了,每天早晚两顿,几乎全是发霉的糙米、烂菜汤。和父亲同一批进马戏团的贫民窟罗刹人青年有十多个,可最后只有父亲勉强活了下来,其实活着也跟死了没什么两样,整日里暗无天日,如行尸走肉般得过且过罢了。很讽刺的一点是,这家马戏团的注册名居然是‘阳光大马戏团’,呵呵,这可真是最不阳光的一个冷笑话了。”

“我的天,居然是这样的吗……”天罚一时间震惊到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他完全没想过班达尔的英雄王居然还有过如此不堪回首的过往,与之相比,自己向来引以为耻的动物园囚徒生涯都几乎堪称是小度假了,根本没有任何可以对比的余地。

“所幸这样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太久。”莫格里接过大白牙递回的酒杯,略以果酒润湿干涸的唇齿后继续介绍道:“阳光大马戏团的臭名远扬终于招致了惩罚,‘银刃’麾下的那些忠实使徒盯上了他们,于是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马戏团的所在地遭遇银刃组织突袭,连带着老板、导演和所有人类员工尽数被杀,包括父亲在内的四五十名演员也因此得以获救,自知再也无法返回贫民窟的父亲在稍后选择加入了银刃组织。马戏团的生涯固然令人创剧痛深,却也磨砺了父亲的意志,更造就了父亲极为发达的运动神经与反射弧,在银刃组织度过的岁月里他学会了战斗,指挥能力更是日益见长,很快便从普通成员逐渐成长为一名真正的领袖,最重要的是在此期间,父亲同时也坚定了自己的信念,从今往后,他将为全体罗刹人乃至全世界范围内所有生灵的自由而战。”

“精彩,精彩!”言至此处,就连天罚也由衷地鼓起了掌,“不愧是叱咤风云的英雄王,如此精彩的早年经历,感觉都能写成传记出版了,绝对大卖特卖!不过话说回来,既然他已经加入了银刃组织,为什么之后还会选择来到保护区呢?”

“这就得牵扯到银刃组织内部的路线之争了。”沉默着凝望一阵自己酒杯中的倒影后,莫格里忽的长长叹了口气,“众所周知,银刃组织向来自诩为争取罗刹人平等权益的急先锋,但这也注定了他们的理念必然是愈发极端。随着团队内激进分子的数量不断增加,他们的行事也变得越来越夸张,新上台的各部门头脑一致认为,为了获得最终的胜利必须不择一切手段,即无差别地攻击所有人类,无论他们是否愿意支持罗刹人的存在,人类世界的人道主义无法限制罗刹人的行动。更重要的是,全体罗刹人群体也必须要无条件支持银刃组织的行事,必要时为了组织的利益还得做好自我牺牲的觉悟,个别地区的银刃成员甚至已经开始像暴政政府一般强行征收普通罗刹人群众的财产,以此作为组织活动的经费,这自然与父亲的理念产生了严重冲突,毕竟父亲的最终愿景是解放所有罗刹人,而非将他们从人类暴政推向自己人的暴政。在又一次的激烈争吵后,愤怒的父亲当场杀死数名银刃组织的核心骨干,随后宣布退出组织,就此销声匿迹。这次事情闹得实在太大了,不仅是全球各地银牙组织分部纷纷将父亲公开悬赏通缉,甚至就连父亲出生的那个贫民窟也因此受到牵连,惨遭组织激进成员的清洗。自知人类世界再无容身之处的父亲只能登上黑船,带领数十名有着班达尔血统的忠实部下偷渡到了保护区境内。”

“你应该也知道,保护区这边的班达尔们向来排斥外人,尤其是保留亚人姿态却没有相应兽型转换能力的罗刹人,在他们眼中,罗刹人想必和真正的人类没有任何差别,受到不友好的排挤自是情理之中。但很幸运的一点是,父亲带来的那批罗刹人部下几乎全都是身经百战的战士,再加上父亲英明的统领,他们很快打退了原住民们的围攻,顺利在班达尔的领地上占据了一席之地,由此开始收编部众、逐步壮大。在稳定局势的同时父亲自然也注意到了班达尔们一系列迂腐、陈旧的习俗,出于对自己身体内班达尔血统的尊重,他下定决心改变这一切,要将班达尔·洛格往日分裂的阴霾一扫而空,造就一个统一的、强大的、足以令人畏惧与尊敬的班达尔王国。他花了十年时间实现这个誓言,或靠谈判威逼利诱,或靠征战东讨西伐,终于在十多年前完成了统一整个班达尔·洛格的宏伟大业,他也因此成为了万众敬仰的班达尔英雄王,只是极少有人知道,这位雄才大略的哈努曼大帝其实只是一个没办法变成猴子的混血亚人罢了。”

“确实哈,有关英雄王哈努曼的出身始终众说纷纭,至少在我们狮族那边是这样的,军训背书的时候我可老头疼了,这本书说哈努曼是叶猴,到另一本书上却又变成红毛猩猩了,我当时还刻意去找老军师问了问,结果却挨了一顿手板子,说是管这么多干啥全背下来不就完了么,嗨,感情是他老爷子也不知道真正答案啊……”天罚自嘲般哈哈大笑一阵,突然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于是迅速收起笑容,试探性地小声询问道:“所以说……狮族历史书上有关班达尔叛乱的内容,也有不真实的地方咯……”

“保护区那边的说辞我大致都看过,不能说稍有差距,只能说是和事实完全不符吧。”莫格里干脆利落地评论道,“父亲在救亡组织成立后与柳瓦夫人有过争议是事实,却远没有闹到彻底掀翻台面的地步,至少父亲生前始终是这么认为的,甚至在他生命最后的一个月里,他还在为了救亡组织浴血奋战,亲率班达尔主力部队猛攻盘踞在保护区边境上的犬族大军。加尔达会战,那一仗打的异常凄惨,狗腿子们被干得丢盔弃甲不假,可班达尔部队同样蒙受了前所未有的损失,不仅是身先士卒的父亲身受重伤,他麾下最为倚仗的罗刹人部众们也在此战之后损失殆尽。最为重要的是就在两军激战正酣之际,柳瓦夫人居然意外失约了,她并未派出事先说好的援军作为接应,敌人的增援却始终源源不断,致使孤军奋战的班达尔一度险些惨遭覆灭,父亲也是使出浑身解数排兵布阵,方才勉强打退了犬族大军的合围。”

“为什么?柳瓦夫人为什么会临时失约?”天罚有些困惑了,脑海中不禁又浮现出先前在圣城面见柳瓦夫人时的场景,雌狮领袖对自己慈眉善目的微笑仿佛依旧历历在目,如果莫格里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那岂不是自己一直都被蒙在鼓里了?

“不清楚,不过我认为这或许并非出自柳瓦夫人的本意,完全有可能是有小人从中挑拨离间,由此引发了这次的误会。父亲他应该也是这么认为的,因为战后他并没有气势汹汹地当场发作,而是想要主动去和柳瓦夫人讨要说法,至少在他看来,这一切都还是可以通过面对面交流来解决的问题。但是长久的征途终于拖垮了他的身体,加之先前战场上所受的伤积劳成疾,他突然在军中一病不起了,临近昏迷之际仍不忘嘱咐部下带自己前往圣城恩戈罗格。然而很遗憾,部下们似乎误解了他的意思,这是父亲此生犯下的唯一一个,同时也是最致命的错误,造就了最后的悲剧——一周以后,他确实抵达恩戈罗格城下了,不过身边带着的还有班达尔全部的主力部队。”

“之后发生了什么你想必也该知道了。面对兵临城下的班达尔大军,柳瓦夫人果断宣布英雄王哈努曼谋反,整个班达尔一族皆是叛军,招致狼国、狮族、豺族、虎族等大国纷纷出兵围剿,即便是父亲病情稍缓重新苏醒,却也再无力挽回这一切了。虚弱的父亲无力指挥战斗,致使班达尔全线崩溃,虎族精骑也一路杀至主营,于混乱中将父亲斩杀,悬首示众——先前忘记说了,虎王谢利可汗,恰恰就是加尔达会战中失约的那支援军,本该捅向敌人的利刃最终却刺穿了我们,这或许就是所谓的命运使然吧。”

“谢利可汗?!又是这个家伙!嗨,实不相瞒,我们先前也吃过他的亏。”天罚又想起了江都港口突围当晚虎族给小豺王放的鸽子,以及那位令人尊重却最终遗憾隐退的放逐者——伟伦大叔,怒火中烧之下语气也不由自主变得激动起来,“早晚有一天,咱们得把这些老账一笔一笔全跟他清算干净了!”

莫格里对此只是无奈地耸了耸肩,也并未因此打断自己接下来的介绍。“父亲死后,班达尔·洛格的全境国土惨遭周边各国瓜分,绝大多数子民都选择逃出了保护区,少量不愿意背井离乡的则从此沦为战俘,在谢利可汗的建议下,柳瓦夫人将这些数以万计的班达尔战俘悉数押送到保护区各地充当劳工,从事各项沉重的劳作,作为所谓‘跟随叛乱’的代价,简直像极了世界另一边人类对混血亚人们的所作所为。当然,班达尔们也并未忘却失去家园的耻辱,在粉碎境外犬族大军围剿,顺利突破层层封锁后,他们于塔卡尔密林一带站稳脚跟重整旗鼓,并拥立了一个全新的王。”伴随着摇头动作中的苦笑,他将纤细的双手于桌面上交织,“正是你眼前的这位,英雄王哈努曼的养子,路易王莫格里,在此之前几年,我是一个在人类世界港口附近整日流浪的孤儿,隐秘出访搜集情报的英雄王哈努曼从人口贩子手里救下了我,并让我从此称呼他为父亲。没错,如你所见,我和父亲一样,也是一个血统不纯的罗刹人。”

“原来如此,确实与我先前所了解的情况大有不同。”天罚忽的如释重负般松开了原本紧握的拳头,“看起来等这次回去之后,得要劳烦老军师督促教委组整改一番历史教科书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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