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往的时光有如奔流高速闪过脑海,一度停滞的心脏也重新像擂鼓般开始了急剧颤抖。她抬起右手,有些战战兢兢地用食指轻触石英表面。整个视野随即渗出了淡紫色的光芒,凝聚于那个泪滴状的透明水晶表面,它脱离了石碑的桎梏,缓缓悬浮起身后,最终停留在她平摊的掌心之上。她整个人都无法动弹,甚至连眨眨眼都难以达成,只是眼睁睁看着水晶在距离掌心十多厘米开外的半空中绽放着愈发耀眼的光芒,周围遗迹与杂草纷纷被染上紫色的光晕,就连初生的太阳也显得黯然失色。

然后——

眼前的世界仿佛被击破的镜面,突然切割出无数道骇人的裂痕,黑暗的底色伴随着破碎的持续迅速拓展,疯狂鲸吞着她身边的一切事物。朝阳、天空、残星,遗迹、河流、土地……悉数消失。她还未来得及有所反应,脚下立足的空间也登时瓦解,耳畔掠起空气尖锐的嘶鸣,失去平衡的她顿时倾倒,坠落向无尽的深渊。她想要张嘴呼唤,却无法发出任何声音,唯能用尽全力伸出双手,试图去抓住方才漂浮于身前,此刻却已伴随着坠落而愈发遥远的紫色魔石,然而即便是光芒,也在黑暗的深处渐行渐远,终将消散……

……

她从黑暗中惊醒。

眼前仍旧飞舞着各色的光团,但周遭的环境却已在视野中缓缓定型,并逐渐浮现出该有的模糊轮廓。直到雕着蔷薇的床柱以及头顶的天鹅绒顶篷映入眼帘,她方才惊觉先前所经历的一切原来只是一场纯黑的噩梦。

行军帐里很暖和,厚重的毛毯紧裹身躯,鹅毛枕依旧柔顺地紧贴后脑,然而她却是如此虚脱,甚至就连抬手掀开毛毯的动作都能惹起袭向四肢百骸的酸疼,头晕眼花,光秃的墙和黑暗的阴影在周遭旋转。我还在发烧吗?捂住微微发烫的额头,她有些费劲地坐直起身子。整个身体都仿佛变迟钝了,唯有眼角囤积的潮湿未有过多的停留,便伴随着她起身的动作沿脸颊流淌而下。

她环顾四周,因为是随军征伐时的临时住处,故而帐内的陈设显得十分简单。带窗幔的的鹅毛床、随意放置少量化妆品的桌台、修着金边的镜子、壁橱与衣箱,以及墙壁上所悬挂的地图……除此以外,别无他物。待稍稍恢复了些许体力后,她缓缓拉开床幔,将冰凉的双脚探进床边的毛绒拖鞋内。然而在右脚踩下去的瞬间,她突然察觉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刺痛,待抬腿查看时,却赫然发现脚心多了道浅浅的伤口,有如弯月般横卧足弓之下,依稀残存着淡淡的血痕。

这是在哪里弄伤的?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它?她只觉背心有些微微汗湿,一股没来由的寒意爬上心头。

在将脚重新塞回拖鞋后,她又注意到了梳妆镜对面的自己。额前刘海早已被汗水打湿,散乱的长发从两侧肩头滑落,紫色的双眸依旧深邃而炯炯,却饱含倦意,苍白的脸颊上更是留下了醒目的泪痕。真是个狼狈的女王啊……

“没有你,我又变成一个爱哭的小女孩了呢……”她喃喃自语般苦笑着抬手抹去泪痕,同时伸手摇亮案上的油灯,温和的柔光随即将她身边渲染出一抹淡淡的黄,同时照亮了悬挂在不远处墙壁上的地图——以维迦主峰为中心,敌我势力营垒分明,红蓝线条犬牙交错。讲真的,相比眼下更为恶劣的战局,她倒是更愿意回到先前的噩梦里,毕竟现实可比梦境残酷多了。

情况已经到了不能再烂的地步——由于老洛戛方面的不战而退,灰狼军完全失去了可以倚仗的后援,不仅她所在的主力部队与格林的辎重部队被完全断绝联系,蜂拥而至的犬族后续兵力更是已将维迦战场包围的有如铁桶一般,根据洛波侦察部队提供的报告,敌军的总兵力至少是她这边的五六倍,而维迦以北的犬族江都战区还盘踞着更多尚未调动的精锐部队,随时可以南下加入战局。大漂亮和红桃心等盟友的援军想必也已就位,但远道而来的他们究竟能带来多少兵力她心里也是有个大概数的,再加上包围圈内外交通联系断绝,要想强行冲破敌军封锁线根本就是痴人说梦。若是坚守营垒以守为攻从而逐步消耗敌军锐气倒还有一线生机,怎奈此次攻势过于仓促,随军的给养粮草近乎告罄,根本无法支持长期困守的战略目的,尽管她已经下令严格分配食物,但终归还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就在昨天,全军已然宣告断炊,面对一众面黄肌瘦的抗议将士,她只能硬撑着头皮给他们画了一个虚空的大饼——“大家不要慌,我已经联络到了格林以及狮族友军,补给和增援眉头就该到了,大家请务必要相信我!”

虽然暂时处理掉了燃眉之急,不过这也就意味着她将自己全部的成败命运,变成了一天二十四个小时的终极倒计时,但她已经别无选择。

眼下约定的时限所剩无几,全军崩溃似乎已经近在咫尺。她不禁又想起了两年前凤鸣山之战,同样的身陷重围,同样的粮草殆尽,同样的士气低落……她在全军覆没的前夕被兄长托付给了最后撤离战场的若尔盖部曲,故而未能亲眼见证那场狼国历史上最惨烈的崩溃,可命运终有定数,或许这次的劫难,正是上天对她当年离开兄长的背叛所做出的惩罚……

帐外忽起的守夜士兵打更声将她再次从沉思中拉回现实。油灯旁嘀嗒作响的时针悄无声息地转至凌晨四点,天就要亮了,她又该怎么去面对那些跟随自己至今的部众们?他们是伤心难过?是失望至极?是破口大骂?甚至是群起兵变,将她绑了带去找敌军换取回家的条件?她不敢想象。或许就在此时,早已有士卒正预备着磨刀霍霍,只待约定的时间一过,便要向她施展愤怒的焰火……

等一下……与打更声一起传入帐内的确实有其他的动静,却并非她所想的那般叫骂、哀嚎,反倒是成片的欢呼雀跃,甚至还有嘹亮而愉悦的歌声,根本不像是一支饿着肚子的军队。

这,这怎么可能啊,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强打着精神勉强站起了身,酥软的腿脚仍在发麻发颤。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再去整换服饰了,她摸索着拽起长及下膝的风衣披盖在肩,包裹住睡裙与单薄的身躯,便即伸手推开了帐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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