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雪宿王陵村

时迁见了薅恼，也不跳下，扭身上了墓顶，自洞中攀出，原样掩了盗洞，足印虽浅，仍折了一枝枯枝扫了。时迁径走回王老翁家中，拍去身上灰尘，依旧倒在床上。只是东方微动，天霁雪停，便听王老翁走来打火，一时捧来一钵饭与时迁，时迁取出百十个枚钱道：“我既姓王，此处名为王陵村，你只去买些纸马香烛，我去那庙前烧化了，求个前路平安。再买些酒肉，我吃了便去。”王老翁见时迁不问价值，心中欢喜，接钱去了。

待王老翁买了纸马香烛与酒肉走回，时迁道：“须烧化祷祝过，再来吃酒肉。王老翁便与时迁走去那小庙前，却是个甚三贤祠，时迁原是祭那墓主人，不为祭这三贤，便也不入去，只在庙外炉中烧化了纸马香烛，又拜了几拜，起身却见屋宇后有座土丘，昨日雪大，不曾看见。时迁转到庙后，细看那土丘，朝日下看得分明，这土丘吃雪掩盖了，唯有一处不曾积雪，时迁点指土丘道：“丈丈，此是何处？”王老翁道：“我这村中人只唤它作襄丘，却不知何故。”时迁道：“可走去一看。”王老翁道：“小郎不可去，并无甚可看，况数年前一场大雨，有些泥人出土，乡人将泥人斫碎了，皆言不吉。”时迁听了，执意要去看，王老翁无奈，只得引著时迁去看。待去看时，那无积雪处南北五六丈，东西三四丈，隐隐是个“甲”字，时迁大喜，便假作头昏，一跤跌倒，王老翁忙去扶他，时迁道：“昨日多吃了些酒，方才头昏得紧，一跤滑翻，却伤了足腕。”王老翁道：“原说不叫走来看的，小郎只可回去将息几日。”

王老翁扶时迁踅转屋中，时迁道：“一时不得去，只好在此留几日，有劳丈丈则个。”道罢摸出一两多细银，交与王老翁，王老翁久未见过银钱，大喜过望，接过细银道：“小郎只是安心调养，几日便可痊疴，起居饮食一切有我。”

王老翁服侍时迁，十分尽心，日夜不去，夜来只在时迁床下铺些草，自家睡在上面。待王老翁睡熟，时迁只一缩身，从床上弹起，半空中抬手勾住椽子，悬在那里，看了一时，见无动静，也不启门，沿壁游走至窗下，将窗掀起一角，缩身钻去，取了绳索、火把，逾墙而出。这时迁身躯轻如鸿毛，行动疾似飞仙，出入无声，往来无影，人唤作“鼓上蚤”，这王老翁哪里能够察觉。

时迁离了王老翁家，辨明方向，不走村中道路，只在衰草枯枝中跳跃，一时走到土丘下，见有条羊肠小道，便在小道两旁巡梭，巡了多时，见无盗洞，便走上“甲”字地中，观察了天地，取出个铜地听，伏在地下听了一时，又取出个空鼻铁钎，向手中吐了口涎水，将铁钎向地中打去，待铁钎尽没，又取出一条来，锁固在前一条上，运力来打。打了一时，扯出来看，见空鼻内塞满花土，知是不错，便又加了两条铁钎去打，谁知打了一时，再不入去，扯出铁钎来看，见空鼻内有些碎砖，心中估算了一番，又使地听来听，有些微微哨音，知是漏了气，便丢了诸般家什，寻了个避风处且歇下。歇了一个多时辰，点了个火把丢在孔上，见火焰腾起，心中踌躇，只是王老翁惯于早起，不敢耽搁，只好摸出个短小百炼挖，去掘那孔，直掘出了一丈深洞，不敢再掘，寻了木枝立在洞中，将乱草缠作一团，塞了洞口，又将败叶枯枝掩了，捧雪盖了土，藏了诸般家什，身后拖了个松枝，抹去足印，踅转王老翁家。见王老翁酣睡未醒，不去管他，自家睡去。

待到醒来，见王老翁在屋外扫雪，便唤他道：“丈丈，待扶我登东。”王老翁忙走来扶他，时迁下得床来，王老翁道：“小郎可是大好了。”时迁去看时，见王老翁把眼去看自家足腕，便道：“消了肿胀，只是尚有些疼痛。”登东罢，时迁道：“可去买些酒肉来吃。”王老翁便去了，一时踅转，口里道：“今日只有些冷酒冻肉。”时迁道：“却是为何？”王老翁道：“只听人说，那厨子爱捉野雉，今日起得早些，要去看那机关，不料远远见了一个矮小鬼，拖著一条大毛尾，飞一般走去了，这厨子吃了一吓，如今尚未回魂，在家睡著，故只有冷酒冻肉。”时迁暗忖：不料吃人看了去，幸走得快，不知是我，只道是个鬼。忖罢道：“敢是眼花，清平世界，有甚鬼来。”王老翁道：“休去管他，我只打火弄热了酒肉，来与小郎吃。”

这日晚间，时迁使出手段，将王老翁摆弄得醉了，又跳出屋来，径走到土丘上，寻了家什，不敢点火，只暗暗掘那洞，掘了两个时辰，掘到穹顶，便破开花砖，内里窜出些怪风来，忙掩了口鼻，又向口中倒了几粒清心丹，点了火把，摸出一个羽毛，向墓中一丢，却见那根羽毛腾起去了，火把也吃吹熄了。时迁暗忖，这火把用的是凝练脂膏，等闲风来吹它不灭，想是多年大墓，积聚许多恶浊之气，只不可入去，待晚间再来。忖罢，攀洞而出，微觉有些眼花，便倚在一株树上歇息，却见身侧有一条大河，水上有些浮冰飘着，时迁走去，掬水净面，又吃了几口，寒冷彻骨，却有了气力，不敢多留，取出个帕子遮了面目，走回王老翁家。

入得屋中，见王老翁正在酣睡，怕人说矮小鬼时，王老翁疑心，便先做了个门子，取出一支三无香插在梁木上，将根发丝绕了个小鸡骨，系在香上，自家只管去睡。不肖片时，那香烧断了发丝，鸡骨正落在王老翁面上，王老翁吃了一吓，醒来见是个鸡骨，有些薅恼道：“扰我好梦，寻到鼠穴，看不打杀了。”时迁佯作惊觉，便道：“丈丈，何事聒噪？”王老翁见时迁问，便道：“鼠窃去一块鸡骨，落在我面上，故此叫嚷，小郎只是去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