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蒙思索了会,给出不确定的回答:“大概一年?”
“太久了,明明老师刚回来没多久。”
克蕾雅垂下头,低声嘟囔了一句,没有去问迪蒙能不能不离开这种傻话。
她已经十七岁了,她去过外面,知道这个世界究竟有多大。
迪蒙从来就不曾属于过这里,他只是在恰巧的时间来到这穷乡僻壤的地方,并在机缘巧合下碰见了瘦小的渔民姑娘,然后递给了她一束未曾见过的,盛开的花。
如果没有遇见迪蒙,自己现在该是什么样子?
克蕾雅不知道,她没有主动想过这个问题。
她只知道自己是狼,一头彻夜徘徊,饥肠辘辘的孤狼。
你烧过肉,你就知道猛火会灼出其中的汁水。故当烈焰将那一切焚毁之时,狼将与所有的漂泊之火共赴饕宴。
恍惚中,克蕾雅下意识靠上迪蒙的坚实的臂膀。
就像从前一样。
昔时,结束了一天的学习锻炼,伴着落日余晖,疲惫的小克蕾雅通常会习惯性地靠在老师的肩头,微微眯起眼睛,浸入酣醉的浅眠。
老师手里总会捧着一本手抄的童话书。夕阳缓缓下沉,为他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辉,他低声念着故事,声音柔和而低沉,直到故事连同他的样子深深烙印进女孩的心中。
克蕾雅半梦半醒中听着老师嘴里妙趣横生的故事,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睡着,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醒来。
还是孩子的克蕾雅没有意识到,自己所经历的稀松平常的一天,竟会有朝一日成为长大后的自己求而不得的幻梦。
长大并不代表能兑现童年一厢情愿的幻想,从温暖的臂弯中走出,直面现实后少女手足无措。
长大一点都不好玩,她早就后悔长大了。
“这次我能跟着一起吗,老师?”少女脸上带着几分局促和不安,又如此询问:“我想跟着您,无论哪里,我发誓,我不会成为累赘的。”
“要去的地方太危险了,而且你还小。”
这话少女听过很多次,但她仍不气馁,认真道:
“我已经十七岁了。您只要让我跟上您就好,其他都是我心甘情愿。”
“现在还不是时候。”
“呵。”
克蕾雅抿唇轻笑,不满地看着迪蒙的侧脸,用更低的声音呢喃:
“您总是拿类似的说辞来敷衍我,把我当成长不大的羔羊。”
“迟早有那么一天的,我亲爱的克蕾雅。”
迪蒙面不改色,与那双蔚蓝色的漂亮眼眸平静对视,解释道:
“你也知道这个世界有多么危险,你前几天才刚刚成为门术士,还记得我以前说的吗,先在这里……”
“发育?您是想说这个吗。”
克蕾雅嘴里说出老师常提及的词语,她眼尾微翘,迤逦出好看的弧度。
“可是您还想让我等多久呢。”
交谈中,克蕾雅暗自缩回肩膀,但脸上还保持着微笑,只是那微笑看上去脆弱极了,仿佛轻轻一触就会碎掉。
对面,迪蒙虽面如平湖,但却阖上双眼,闭目沉思。
在少女看来,这很像在刻意逃避。
“您一定想要再说点什么吧。”
克蕾雅的目光近似哀求地投在老师身上,苦笑后收敛了笑容,表情正经的像在接受审判:
“您但说无妨,今天我都会听。”
迪蒙睁开眼,按耐住心中的其他想法,摇头说道:
“我确实有很多想说的,但也没有那么多,因为我觉得说了现在的你也不愿意听,不会往心里去。
不过我改了主意。等这次回来后,我会做主,实现你的一个愿望。”
话毕,克蕾雅一窒,突然陷入了沉默。
她的呼吸变得急促,似乎有什么东西堵在喉咙里,让她无法发出声音。她瞪大了眼睛,试图看清眼前的迪蒙,但他的身影却在她的视线中逐渐模糊起来。
克蕾雅感到一股难言的情绪涌上心头,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她试图控制自己的情绪,但眼泪却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她不想让迪蒙看到自己这样。
于是她低下头,用手捂住了脸。
“这算什么,这算什么……”
“不要告诉我,您是在对一个吵闹的,无理取闹的学生做出妥协!”
一向寡言含蓄的克蕾雅极为罕见的激动起来,她死死咬住下唇,豆大的泪珠无声滚落。
“不是妥协,是生日礼物,是属于门术士那份的。”
迪蒙想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但却发现这比想象中的还要困难。
困难的多。
“你是我见过最棒的原石,是我最优秀的学生,是无可取代的。”
紧接着,克蕾雅发觉下巴被迪蒙轻轻捏住,她本能地想要挣扎逃离,但迪蒙的手指的力道却让她无法挣脱。
克蕾雅感触到迪蒙手指间略显粗糙的皮肤与自己光滑下巴的摩挲,她喘息了几口,主动抬起头,与迪蒙等待的目光视线交汇。
那一刻,她看到了迪蒙眼中的犹豫和迷惘,以及……
坚定和坦诚。
“实话实说,许诺这个愿望的行为出自我的私心。”
迪蒙的声音低沉而沙哑,每一个字都清晰地传入了克蕾雅的耳中。
更久的沉默后,克蕾雅开口了:
“什么愿望都可以吗?”
“仅在我力所能及之内。”
“若是这样,那我只有一个愿望,我想,您知道我唯一的愿望是什么。”
“也许。”
模棱两可的话语落下的瞬间,克蕾雅破涕为笑,湿漉漉的、似冰晶一般剔透的眸子和轻颤的唇齿打了个配合,在外乡人跟前涂抹出了无法复刻的美丽笑容。
那天,迪蒙比预想中更轻易的就给出了自己的承诺。
但那时的迪蒙不知道,事情在很久之后,会被生拉硬拽到另一个轨迹。
一切平静,早在暗中标记好了价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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