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一,进来的时候,你看了吗,下面只有一个楼梯,对么?”牧戈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些不稳,带着诡异的,上扬的音调,听起来不像是她自己的声音,透露着一股战栗和兴奋。
成一没有回答,又或者说,她根本没听到成一的话,她只感觉到,另一面的楼梯对她有着某种异乎寻常的吸引力,只要下去了,所有的谜题都会被揭开。
抱着这种奇妙的想法,她一步一步,踏上了那个循环往下的阶梯。等牧戈猛然醒悟时,她回身望去,没有成一,只有一片灰得发绿的砖墙,和耳边空灵的脚步声。如果好奇可以害死猫,那她一定是死的最彻底的那一只。但是没有办法,她就是这样。在现实里,囿于各种各样的原因和限制,她没办法对所有事情刨根问底,因为这可能会激怒别人,给自己带来不好的影响,所以她需要压抑自己的天性,让自己变成一个懂得分寸的人,但在这里不需要。牧戈很清楚的知道,如果现在她是一个恐怖电影的女主角,她现在行为应该被称为作死。但是如果真的有观众的话,牧戈觉得自己应该真诚地道歉,因为她就喜欢作死——世界上需要喜欢作死的人。
空气变得越来越潮湿,可又透出某种温暖,就如同开春后的第一场雨过后,空气中充满了水的味道,白色的雾气从四面八方挤过来,像某种未知的存在给她递出的请柬。
继续往下走,浓雾开始消散,墙边挂着画卷,而每一幅画卷旁边都挂着一副白骨,泛着瓷器一样浓稠的光泽。牧戈收住自己的眼神中的狂热,在这个时代里,这绝对不是什么优雅艺术家的杰作,而是真实的人骨。
第一幅画卷内开始出现内容,牧戈驻足。
这是一个茫然的中年男人。随后画面出现了一把剑——传说中的礼剑——成汤的镇国之宝,百兵之首。凡礼剑所到之处,众兵唯有臣服。
这是牧歌在那本武器小册子里找的——感谢曾经的开卷考试。
这位成汤的王上知天文下晓地理,却对礼剑一筹莫展。
终于穷经皓首一生,他找到了他山之石用以锤炼,炼狱之火用于融化,将礼剑与自己的血脉相连,与后世的血脉相连。
牧戈看着旁边那具头骨,心中已经了然,原来每一位王死后真正的尸首都会保留在这里,陵寝之中的应该是衣冠冢。
但是为什么呢?为什么要把所有帝王的骨藏在这里?
牧戈试图找到答案,但接下来的几张画卷,都是歌颂派,虽然华丽无比,却也只是记载了各位帝王生平功绩,但确实也没提供什么有效的信息。
牧歌记得,从礼剑被重铸为天子剑,到子受恰巧是第十代,也就是说,这里应该有九具尸骨。
等到牧戈走到先王的尸骨之下,她惊讶地发现,还有一具尸骨。
按照这里的顺序,这应该是子受的位置。画卷上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为什么呢?这具到底是谁的尸骨?
牧戈又数了一遍,确认自己没数错,也没看错,难道是她“父亲”的?照理说,不是身为血裔就能被放在这座冢里的,必须是王才可以。她回首望去,那一具具挂在墙上白骨,如同岁月的台阶,铺就一条王座下的血路。
她拾阶而下,往下越是一种迷蒙雾气。台阶尽头是雾净处。
是一把剑。黑色剑鞘上纹着金色的龙鳞。牧戈莫名觉得它是活的,像一头隐没入深草的野兽,睁着一双锐利的眼。
天子剑,几乎不用任何时间思考,她就认定这一定是那把天下诸侯求之不得的名剑,是世代君王权柄的象征,是劈向狼子野心的利刃。
而剑下四周,散漫着十几具骨架,牧歌觉得自己汗毛直竖,空气中仿佛凭空多出了一丝血腥的气味。她根据骨头的颜色看了一看,大部分看起来都是一个时期的,最久远的两具有些奇怪。他们看起来很小,一个大概四五岁年纪,一个像是刚出生没多久。最恐怖的是,他们身上都有不属于人的特征。一个在双手处是类似鸟类一样的骨头,一个从小腿开始就是鸟爪结构。两具尸骨的眼睛空洞洞的,可是牧戈觉得它们在看自己。
抬眼看向天子剑,牧戈才感觉到心里稍微平静了一些。可是很快,一种难以用言语表达的威严笼罩的牧戈,血脉中的那股奇妙的力量让她想要臣服。这不是一种平等的契约,而是一种尊严的牺牲。只有她们跪拜臣服,以血祭剑,才能得到它时代的保护。
牧戈内心尚且挣扎着,只听轰隆一声
顷刻间,墙体崩碎,牧戈大亥,下意识地护住自己,尘埃散漫,不见日光,才发现自己处在天子剑的保护之下,她莫名悲壮地看了一眼那些被压得粉碎的尸骨。
落尽之后,一只白狐躺在身前。
是妲己,牧歌认得她眉心的那一点红。她在流血,她到底怎么了?
牧戈抬眼,成千上万的利剑,在日光下折射出冷酷的光芒,他们的尖刺无一不对着眼前的白色狐狸。
为什么呢,为什么你是帝王的宠妃,怎么突然变成了千夫所指?
及至发现牧戈,反应迟钝的面面相觑,机敏些的早就去层层禀报了。
牧戈腹诽了一下这种效率极低的官僚作风,才又仔细观察起妲己来。她腹部受伤,流血不止,有那么一瞬间,牧戈觉得自己可以看懂狐狸的表情——心如死灰。
“喂,你到底怎么了?”牧戈俯下身,摸了摸狐狸背上的白毛。
手感真好。
还没等妲己做出任何反应,对面的士兵已经接到了尽数杀死,一个不留的指令。
好狠毒的心呐,好歹本姑娘也是活生生的人命一条,你们这样处决也太草率了吧!不过好像是自己先私闯禁地的!坏了,成一不会被她连累了吧!回头一看,成一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她身后了。
“拔剑!快!”
近卫还没来得及反应,牧戈就先反应过来,这是衍的声音!
来不及找衍在哪里了。她急忙转身,握着天子剑的剑鞘,但是,拔不出啊!
“血祭!”
衍又喊道,牧戈看见他站在廊梯上,此刻已经有亲卫反应过来,提着剑去捉拿他了。
靠,要用老娘的血!牧戈暗骂一声,她长这么大,还没谁敢在她身上花开划一道口子,现在居然要她自己划自己!自残啊!
来不及了,既然刚刚此剑保护了自己,现在也一样吧?
成一内心正天人交战,他实在没料到哪一天公子会公然站在王朝的对面,尚且不知道如何是好,只见一道晃眼的白光闪过,腰间的佩剑只剩下一道剑鞘,随着配剑落地的哐当一声脆响,温热的血在地上撒出一道月牙形的痕迹。那只流着血的手握住剑柄,鲜红的血液顺着剑身的凹槽向下流淌。
天子剑被拔出了一寸,牧戈看见它剑身精美绝伦的回纹,她的血液摆脱了重力的影响,顺着回纹往下流去。它在吸她的血!
近卫接到命令的那一刻,便打算暴起,一拥而上,给这几个背叛者一个万剑穿心的下场。但就在这时,一股意想不到的力量,扭曲了他们的动作。他们只能在手上武器的强压下臣服跪拜,即便是想将武器脱手也毫无办法!
牧戈刚刚还在为自己那几滴洒在地上浪费掉的血而可惜,现在就已经被一种万军臣服的景象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他们黑色的甲胄在日光下反光。数千兵器拱卫着天子剑,数千将士拱卫着牧戈。在神权世界,当一个人国君主,如果没有一些超越凡人的力量,又怎么在这种乱世立足?
原是天子剑可以号令百兵,化止干戈。难怪诸侯厮杀却无法获得帝王的宝座。
有此一剑,可抵百万雄兵。
隔着无数附身的近卫,她的目光尽头,是那个满面疑惑的纣王,他身上没有任何兵器。他正颤颤巍巍地从众将的空隙中从来,以一种难以置信的表情看着牧戈,好像受到了什么巨大的打击。
他的衣袖随着奔跑而起伏飘忽,但再华丽庄严的服饰,也难掩神色间的惊慌失措。
牧戈摒推了靠近的近卫,身前出现了一个半圆形的空地。
“你不是子受!”牧戈目光如炬,仿佛要把眼前这个高大的男人洞穿,“你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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