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兰这样说的时候,张婶放声哭了出来。
“心疼死人了,难道要再搭进去一条人命啊……”
“酸枣,听到了吗?还有人疼你,我们不也是你的亲人吗?来世间一遭轻易地去了,多可惜。难道你不如地里的一棵麦苗嘛!那麦苗还有抽穗、开花、结果的完整一生呢?你是人啊,人啊酸枣……,你再这样,我也不上学了,不活了。你听到了吗?”酸枣虚弱地伸出双臂,与兰兰伸出的双臂合抱在一起。她们感受着对方胸膛里那有力跳动的心,酸枣靠着兰兰热乎乎的脸蛋。哽噎着喉咙硬是说不出一句话,“酸枣,你怎么了,怪张婶刚才不好,你说话呀。你真的不会说话了吗?”
只有滚滚的泪水无声地从酸枣眼里倾泻着,这苦孩子真的失语了。
“酸枣,说话呀,酸枣,你真的不能说话了吗?酸枣——酸枣!”这里老支书走进门里,劝开了这哭个不停的母女俩个,让身后的老伴扶酸枣坐起来靠在棉被上,吩咐兰兰冲了杯自己带来的麦乳精,让一勺一勺地劝酸枣多少喝了些。他自己坐在椅子里不停地给酸枣讲着宽心的话。清醒了些的张婶赶紧去厨房给酸枣下了些细细的面条。几个人劝着让酸枣吃。接着的几天,酸枣吃了些流质的食物,慢慢正常吃饭了。张婶怕酸枣看到家里的旧物难过,从下葬那天起,便不顾那许多的讲究,把酸枣接到自己家里,让两个孩子一块住。
十多天过去了,兰兰一提让酸枣与她一块去上学,酸枣就开始哭。吓得兰兰没有再敢提这个话题。张叔是个憨厚人,也像对待自家闺女一样对酸枣。学校的老师同学们无不为酸枣的境况惋惜,村民们有点好吃的也时不时送来给酸枣。能活过来已经不错了,张婶也没有催着让酸枣复学。一个月后,酸枣硬是坚持要住回去,夜里,张婶总会过去陪她。星期天兰兰回来,整天整夜都与酸枣在一起。酸枣不会说话,更拒绝张婶提出的医治,那些不懂事的小娃娃,已偷偷叫酸枣“哑吧”了。整天,酸枣除了无数遍地抚摸着爷爷、奶奶与酸枣的那张合影外,就是呆呆地坐院子里那棵葡萄架下。黑狗恹恹地爬在酸枣脚下,鸡婆们还是那样在院子的老地方栖息着。石凳、石桌、院房依旧,奶奶在厨房?爷爷在后院给树浇水?酸枣跑到厨房——没有!酸枣跑到后院——没有!有的还是两股清泪。
“这样下去该如何是好呀,这娃路还长呢,怎么办呢?”,张婶总是焦急地问这个问那个,唉声叹气,“一个活灵灵的闺女,就这样下去怎么成呢?”。
张叔说:“这娃该去个新地方,换个环境,一个姑娘家一个人呆着,总不是个事”。“哎!酸枣又没个三姑六姨,又能去哪里呢,那恨心的爸妈这会不知在哪里享清福呢!”。
一个星期天的早上,张婶做好早饭,照例去唤两个孩子吃饭,发现炕上兰兰还在睡着,酸枣不见了。屋里收拾得干净整齐,桌子上放着一页信纸。张婶捧起来,急忙推兰兰醒来一起看。
“婶婶、张叔、兰兰:
请原谅酸枣的不辞而别,当你们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坐上了南下的火车。千万别着急,也不用找我,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我想了好久了,还是想换个环境。听说南方工作好找,我准备打工挣钱,先养活自己,然后等攒够钱,把乡亲们料理爷爷后事花的血汗钱补上,再重返校园,圆自己的大学梦。要不老是托累您们和村里的大伙,我很不安心。
正如兰兰说的,我不好好活着,还不如一棵麦苗。麦苗能越过严冬,在盛夏里绽出麦粒。是的,我是人,我要超过一棵麦苗,要好好活着,不会辜负爷爷奶奶的养育之恩。
请你们放心。我找到了爷爷奶奶多年的积蓄的263元钱,我带走了120元,余下的帮我还给部分乡亲们。我会好好的,放心吧。不当面告别是怕张婶反对我南下,只好留下这封信,请您们原谅。
另外家里的一切就交给你们打理,大门钥匙在老地方。黑狗托您们照料。
婶,明年清明让兰兰替我给爷爷、奶奶烧些纸钱,添把黄土……
酸枣
1988年9月
母女俩抹着眼泪看信都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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