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浪是什么呢?自己已然在它肚里,就再也无法?到它的面貌,它的滋味以及如果还能说是涵义的话,就只能由自己独个去慢慢体会了。

虽然,自?春期开始的时候,模模糊糊的曾?到过在遥远地平线上,席卷而来的那样一道浪潮。就如同洪荒的先?在某个寂静的夜晚仰望辽远的天穹时,头一次?到炽热的陨星划破?空。自己对它一无所知,但无疑的,那必定是个了不起的什么东?。它出现的如此莫名其妙却庄严得不容置疑,有着难以想象的迅捷。不怀恶意但也说不上有什么好心,只是到了该出场的时候而适时的出现,如同一个设定好的截止日,无关情感。在她还未作出任何反应的时候就已经身处其间了,或者说在看到和被吞没之间的这段时间她正忙着做其他的事情,那自然是当时她认为更要紧的事情。纵然这时间是老?的一段,可是在她的意识中那也只是一瞬,宛若?春期一样短暂。在过后才清楚,才明确的认识到,哦!妈的,那是黑浪!

何以自己迟钝得居然没有生出过逃跑的念头?或许,作为一个普通人,没有获得启示这样的资格也未必可知。但,或许自己也曾跑过,不过却没有大翅膀或是具有滑板手那样的技艺而被追上,这也是可能的,毕竟已经遗忘了被卷进来之前的事情,而脑袋可是具有保护性遗忘这种功能的奇妙物件。只是,黑浪可是能够逃避的什么东?么?现在可以大致上确定的是,之前有过黑浪而现如今自己正在这浪里面翻滚。但此刻身处之处既是如此的宁静怎么还说是翻滚?那是存粹出于一个怀疑、一种推测,处于高速旋转的洗衣机滚桶里大约也是一种静止。这自然是有很大的不同,可是究竟有多不同倒也无从说起,却不是千头万绪欲说还休,而是那种真正的张口结舌。前一秒,正在讲台上雄辩得宣讲着自己的理论,然而下一秒发现脑袋里空空如也,下面忽然就没有了,“不同”在以比百米赛跑还要快的速度消失,所剩下的只是退潮后遗下的干巴巴、平整的沙滩,因此虽然不情愿也只好笼统的认为,自己依然是自己,只是重了好多,勉强要说是体重那也未尝不可。

一旦翻滚在里面,黑浪就不存在了,准确的说就是黑浪作为一个概念或者威胁也好都已经不属于她了,于她已经没有意义了。这威胁属于其他人了,就是其他还未被卷入的人的了。相当有趣的,既然黑浪对她不再有意义,那么在黑浪里面就应该有个其他叫法,“?水”这个名字从她脑子里冒出来,各种新鲜材料被投入进来,浸泡、侵蚀、分解、转化,最后统一变成一锅臭臭的?水。为什么会这样认为?她也不知道。有什么无名的力量在那里面,不动声色的等待着,等她同化完毕就将和其他人一道成为维持世界运转的营养。

哼!作为营养,就像猪笼草那样!但,这不是她天赋的责任,而是人们团在一起而搞出来的什么东?。这一点让她很恼火,她不太服气。

卡琳待在水里,明明感觉到周遭充斥着类似浮游生物一样的,既不是有机物也不是无机的,而是处于非生非灭之间的什么东?。或许那就是构成周围所谓“水”的本身,反正她看不?,但能感到那种密度。她不知道身在何处,所以也没有争扎。但总是会感到气闷,憋得难受又好像有什么是不对的,她的不服气也稀薄起来,缘何恼火也似昨日之事一般模糊了?自己的身上有什么东?被析出,将要离她而去了。她的心被紧捏着提了起来,脑袋里有谁在急得直叫,犹如一根钢丝穿透烈日下的空白,身体都痉挛了。最后她不得不从浴缸里抬起了头,水珠纷纷从她脸颊滑落。

“不应当讲出来,呃......因为每个人都知道,只是不讲”她自顾自地点点头停顿了一下,“呃!不过不讲慢慢就忘了!喏!就像我!”她深深地吸口烟,手指甲是红色的。她望空中指了一指,“你就像我以前,老是问为什么!为什么呢?那是你还嫩!懂么,等你再大一点了,你就......”

“就懂了?”卡琳不耐烦的插嘴,一边把窗撑大一点。

“就忘了!哈哈”红指甲笑得前仰后伏。

烟雾漫过窗台惚然消逝。卡琳踮起脚看着楼下的人群,额头顶着玻璃,一片冰凉,“……忘了”她机械的重复。

她们两个躲在厕所抽烟。手机震了一下,卡琳举起来瞥了一眼,一条新闻推送。“是那个人?”红指甲装着不经意的问了句,她小心地捏着过滤嘴,不让烟熏着手指。卡琳摇头“断电!一个什么电影院断电了”“哪个?什么电影院......”“红指甲”突如其来的神经兮兮了,“嗯......跟你说,你可不要乱讲......昨晚我朋友就在现场......哼!......”她停了一下来等待一个回应。卡琳只是望着她,也没有特别期待。红指甲狠吸了口烟又急急地吐了出来,“怎么会是停电?......那么简单??才信!”她眼睛忽闪着慢慢缩回头去,如释重负地嘘了口气,掐灭了烟,把烟头排在窗台的槽里,然后抖抖手,回身在水池的镜子前,补起了妆。

“呃!我再来一颗!”卡琳一手托手机,低头从烟盒又叼出一根新的。

“可别说出去哦!”红指甲从镜子里盯了卡琳一下,却没得到什么像样的保证。卡琳的火机快没油了,红指甲有些扫兴,就去开?。

?一开,部?正要进来。

“禁止抽烟,讲了多少回了”部?被弥漫开来的烟味激怒了。“我没抽啊!”红指甲举高双手表示无辜,侧身快步离开。“就知道是你”部?进?看到卡琳。“不要吸了,你要害大家都生肺癌么?”卡琳悻悻得放下烟屁股,用怪腔说“部?今天真年轻!”

部?一气进了小间,一甩?。

?上是禁烟标。卡琳晃了一下头,灭了烟,把槽里的烟头也抠出来望窗外一抛。三颗烟头带着灰被楼宇间的?抽走了。小间里飘来一个屁的声音,代表顺畅了。“你加紧点做,别拖大家后腿,每个人都要做好自己本份......”

“收到,收到!”卡琳敷衍着走出去了。

光线充足的一大间办公室,规整的被分隔成许多小隔间。卡琳走到自己的工位坐下,每个隔间都有男女们在里面,空气里只有敲击键盘,纸张的拨动和空调的咝咝声。员工小声地走动轻声交谈,工作在传递,时间安静的流走。外面暗了下来,隔间渐渐空了出来。

卡琳依旧在看着电脑敲字,边对比旁边的文件,不太在行这个,她常出错很急躁。隔间里文件很多,到处散放着。又有一摞文件放到案头,来人拍拍文件就走了。卡琳转头只看到个施施然下班的背影。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卡琳看了,拒接。她拿起新来的文件翻了翻,电话又来了。卡琳抛下文件抄起电话,她接了,听了一会,压低了声音恶狠狠的讲“王八蛋!没什么好谈的,别打来了!”把新来的文件望桌下一丢,落在原本就在的一堆上。随即摸出耳机戴上,她眼睛红了。电话不再震动,她拿出口红,给自己画了个嘴唇。她注视镜中的自己良久,忽然眉眼一开,做了一个嬉笑的表情,但不具内涵的只是个练习而已。她拿镜子比划着上下检查了这个表情一番,觉得满意似的叹了口气。

这样一个下着雨刚入夜的街上,是城市处于不断运动的最佳例证。所有可见的和不可见的都处移动状态,尽管其自身漫无目的又毫无意义却因为被赋予了某项责任或使命,因而倍感欣喜的被纳入一股无形的汹涌潮流里,于一点到另一点的迁徙着。就像古代的起义什么的,原本混乱的人们为同一杆大旗效力。只是现在这潮流那里也不去,迁徙这种行为本身成为目标的替代品,运动产生平衡,存在有了凭证。卡琳穿着那个透明的雨衣,戴着耳机。音乐和雨衣隔绝了四周的气息,目光所及都成了无声电影。在这潮流的冲刷中,她俨然成了这动荡的世界中一个固定的点,她有点小小得意于自己的顽固,但也不无烦恼,尽管多少属于自欺欺人的,但是这也是仅有的,她拿的出来的反抗方式……一种象征性的姿态。

雨点自虚空中纷乱降下,浸润了万物又归集于下水道的大口。由晃动大灯汇成的金红色河流在蜿蜒着,两岸是在跳动的霓虹下行走的各色人影,所有物件都亮的耀眼,黑的神气。光怪陆离的景象当然不是无序的,冥冥中确有支配着的力量。人们依此力量建起繁华的城市,城市也依此力量运转,运转在人们常说的正确轨道上。尽管这力量并非自然规律而是一种模拟性的人工产物但是不妨碍它依然伟大得如同太阳般耀眼以致不能直视,因而它以卑微谦逊的形式出现了。一个行道灯,它由黄变红了,众人止步,而车辆待起步……

可是卡琳的步子已经迈出去,就不想停。她没听到或不想听,身后交通协管哔哔的哨子,那人想拽她,也没拽到。众目睽睽之下她跑到马路对面。突然间毫无防备的,有个刺眼的光照在她身上,她本能的用手一档,从指头缝里看到有个人手持个话筒伸了过来,旁边有一个胖子扛着摄像机,那个光就是从机器上面射来的。透过明晃晃的雨丝,拿话筒的在对她说着什么,而胖子则对着她瞄来瞄去地比划着,周围还有很多幸灾乐祸的脸在笑。卡琳被审问的光和那些脸搞得一下子不知所措,见到有几个笑脸还抬头在看什么,卡琳不由自主的顺他们的目光望去。在她后面的大厦上有个巨型屏幕,上面正播着自己伸着手侧着头的样子。卡琳大怒,抬手就给了那拿话筒的一记耳光,然后一把推开胖子,在众人的惊愕中夺路而走。

人们摘取被禁止的果子,妄图分享造物的力量而受到惩罚。示众的侮辱和自省的羞愧,卡琳的愤怒二者兼而有之。她还没到“凭我的自由行我的道,哪怕与全能者相悖,如果它是善那么我就是恶”的境界。路西法是这么说的,不料却落入了地狱。

卡琳有些狼狈地跑开了。有意无意的,她总是试图做一些这样的事。即使给她一枚绣花针,她也是要扎一下的旁边惹到她的气球的或者别的触到她的什么东西。至于后果,她倒从来没想过。这样说着似乎很没脑子,也许是脑子还停留在之前的什么地方,还未能适应。又或许,她就是这么一个人。青蛙和蝎子是要好朋友,一天蝎子求青蛙背它过河,青蛙警告蝎子,在它游水的时候不要扎它,那样会同归于尽的,蝎子作出了保证,可是在河中央青蛙还是觉得背上一疼,只听蝎子在叫唤,“对不起!这是我的天性”,遂一起淹死了。

平稳的日子当然是她要的,可是她又时不时的想要逃开,这样的事情多不胜数,结果也通常是糟糕的。就算没有撞得头破血流,也是陷入某种进退不得的尴尬。事后倒也是认真想过,总结过。哦!当初如果这么干就好了!然而没什么用,事情的发生就是这样的,总存在那么一个特别的瞬间。而你所能作出的反应是纵贯一生经历的精华,是穿透曲折回廊直达心底的火花,纤毫毕现。在那里容不下善恶,也无关美丑,存在的只是自身,同那些艺术家一样,具有掠过因果解释洞见事物内在联系的创造才能是同一类东西。所幸的是,并非事事都如同飓风一样迅速强劲、珍贵而具有决定性的破坏力。事实上,大多数的时刻都还能容得周旋,将事情推动到一个对自己比较有利的方向上。即使是这样的事情,卡琳也无法使自己的反应和推动事物使之顺应自己所需要的技巧相适应。简而言之,就是她缺乏处世的手段和头脑,身体动得比脑子还快,还时常处于自己点火偏偏还要自己来救的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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