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直晌午,火红的太阳顶在天上,云彩遭不住他的炙热,纷纷散开避让。

那院外的柳叶覆着半化的冰雪,折纸落在了墙内的水洼之中,荡起细小的波纹。

树影摇晃,阳光投在墙头之上,折进了仓房,却在离窗户半步之外失了力气。

只差半步,偌大的正房被仓库拦着,没有一丝温暖,只有一盏顶灯散着微弱的光芒,整个屋子灰暗且压抑。

江云曦坐在电视柜的上面,炕上的陆母眉头紧皱,攥着本子的一角将其扔在了桌上。

坐在炕桌边的陆羽泽被突如其来的暴躁吓了一跳,刚想开口问讯,却被屋外一声轻咳打住。

啪嗒一声,厨房的灯被打亮,一个健硕的身影站在门前,用脚使劲跺着地面,又用笤帚扫着腿上的泥土走了进来。

江云曦唉声叹气的看着,这男人不是别人,正是陆羽泽的父亲,身材健硕,双目炯炯有神,比他记忆里的更加精神。

“咋,又干架了呢?”陆父扫过陆羽泽那张不知所措的脸说道。

他坐在了炕上大口的喝着水,一旁的母亲见此白了一眼男人:

“喝喝喝,咋不渴死你呢,”

她冷哼一声,接着抱怨道:“我都听小文子说了,

人家介绍你去汽配厂上班,你一点面子不给当时就给人家否了。

那可是你小舅子苦口婆心,又是烟又是酒的给你求来的,你咋这么不识趣儿呢?”

陆母说的激动,一张小脸憋得通红,一旁的男人闻言轻松的脸上冷了下来:

“我在市场买面包买的好好的,进厂子干啥?”

“那可是汽配厂,光一个月工资就够你卖三月面包的,还有五险一金,还不用你大热天出去,多好啊……”

陆母掰着手指算着优点,而一旁的陆父则是唉声叹气,一时不知怎么回答。

见状,母亲更是委屈:

“你看看你那出儿,窝窝囊囊的,大热天晒的跟个煤球似的,还挣不回俩钱。

你说就靠我在宾馆前台挣那俩b子够干啥的?“

陆母言罢用手搓了搓脸,瞥了一眼坐的溜直的陆羽泽,起身叹气道:

“还有这小兔崽子,明年就上高中了。

在镇上还好,要是出去了呢?

哪儿不得花钱,不过听老师说他的成绩都跌出全校前三十了。

这么看也不用出去,到时候跟着你卖面包,也挺好~”

一阵阴阳怪气,将陆父的脸气的满是黑线,陆羽泽被说得也只能低头,小声嘟囔:

“我才掉到三十一,又不是三百一”

“你说什么?”陆母面慈语寒,吓得陆雨泽嘴唇紧闭,她也没有一丝笑容,跨上小包便要出去,临走对着陆父说道:

“我上班去了,你好好想想吧。”说着走了出去。

江云曦站起身看着垂头丧气的父子俩砸了咂舌:

“果然啊,世上只有一个病,那就是穷病。

有道是人生悲惨不过是人活着,钱没了”,又想起他那累死的母亲,忧忧自语:“可那人死了,钱没花了又当如何呢?”

房间里一片寂静,灯管闪烁,发出滋滋的声音。

陆父回过神发现孩子娘早已出去。

他挺了挺发酸的腰,扭头看着还在低头的陆羽泽,目光落在了桌子上:

“想什么呢,你作业写完了吗?”

闻言,陆羽泽一惊,看着陆父伸手去拿炕上的本子,心说:

‘这个时候不能让父亲知道自己小说的事儿,抬手去拿,却被父亲抢先顺了过去。’

江云曦还在思念母亲,却听陆父一声斥吼:

“我供你上学是为了让你写这些东西的?”

只听陆父鼻子喘着粗气,伸手要打,陆雨泽急忙侧身,用手当着,紧闭双眸不敢看。

却听啪的一声,陆父将本子砸在了炕上,沉沉的叹了一口气,语重心长的说道:

“儿子,我知道你学习累,但你不学习以后能干啥,像你爸爸这样早九晚五,累死累活回来还得听臭娘们哭骂?”

陆父说的怨苦,教陆雨泽听着也不好说什么,但还是磕磕巴巴说出了想法:

“我也没影响学习,这,只是我的爱好。”

“爱好也不能影响学习,刚才你妈都说了你成绩已经下滑很严重了,你初三了,不是小学生了,这是你学业上最关键的时候…”

“我没有,我只是压…”陆雨泽说的急迫,眼泪像是开了线的珍珠滴滴坠落。

“哭,哭你妈妈哭,眼看上高中了,以后有你哭的时候…”

陆父嘴角抽动,本来失落的他被陆雨泽的哭声震的是心烦意乱。

就见他双眼微红,手上青筋凸起,一咬牙一跺脚,将本子一撕两半,扔在地上又剁了两脚。

陆雨泽一下子就慌了神,小声的抽泣变成了雷雨,水库放闸的他连滚带爬来到了炕边推走了父亲,下到地上去捡本子的碎片。

“还他娘的敢推我,我去泥马的。”

此时的陆父没了之前的苦口婆心,像是一头野兽般将儿子撞在一旁的墙上,拿起碎纸片快步走向屋外。

陆雨泽见此更是慌乱,一个劲儿地道歉:“不,不要,我错了,爸,我再也不敢了…”

陆父像是抓住了猎物的软肋,嘿嘿笑着,极其的阴冷:

“你不敢了?我怎么那么不信呢?”

陆父一脚踢在孩子的肩上,陆雨泽被强大的踢力踹翻,眼冒金星又听到屋外当啷一声。

江云曦出去查看,一簇两米高的火苗在炉子里绽放,纸灰纷飞,翩翩起舞。

陆父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听着撕心裂肺的哭声,像是他弹奏的曲子一样。

然而纸张是最易点燃的东西,片刻之后,火焰便小了很多。

陆父摇了摇头,显然是不尽兴,抬头看去,一沓子光盘放在桌上,那是刚刚陆雨泽看动画的光盘。

他转身回屋,也不管陆雨泽膝盖上的血迹,捏着光盘嚷道:

“从今天起,你什么爱好都不能有,你就给我把心思放到学习上,我,进厂给你挣钱去。”

呼啦一声,光盘被陆雨泽的父亲扔进了炉子里,火苗又窜了起来。

江云曦看着陆父疯狂的行为傻了眼:

‘这果然不是我认识的那个陆雨泽的父亲,是鬼上身吗,还是…是刺猬女吧,是你吧,你快给我下来!’

江云曦叫着,没有回应,突然哭声停止,一扭头,陆雨泽靠在门边呆愣愣的望着炉火。

血液从陆雨泽的膝盖流出滴在了江云曦的脚边,绿光再现,江云曦被拉扯着再次陷入黑暗。

“你爷俩在家干啥呢?”一个声音响起,江云曦虽然看不见,但听声音是陆雨泽的大伯,也就是胡同口与人交谈的那个养鸡的人。

“这孩子怎么光脚躺地上了,还出血了,你干啥呢,送医院啊。”

陆雨泽被大伯轻轻搀扶着站了起来,只听陆雨泽声音沙哑:“大爷,我没事儿,我去学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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