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只得我一个女儿,故而对我多有宠溺,如有要求无一不应。记忆中少时的风是暖的,夜是亮的,雨也是甜丝丝的。但是这一切在我十六岁那年戛然而止,父皇终日荒废的政务以叛乱的方式反噬。连年天灾致使土地颗粒无收,百姓流离失所,父皇的不作为早已让各地的起义叛乱此起彼伏。西泠的董腾瞅准时机,响应乱民的号召,举兵谋反。”

“董腾势如破竹,连下十城,大军直逼京城。父皇提刀来见我的时候,已经是叛军围攻京城的第十天。父皇说他只得我一个,早就知道这天下迟早是别人的,如今不过是提前些罢了。他已经享福多年,每日醉生梦死对这个人间早就没有眷恋了。如今他决定大开城门,以他一命换兵将和百姓的命。唯有我让他放心不下,他是不忍心杀我的,又不忍城破之时我受到侮辱,所以他就提刀划破了我的脸。”

“痛在脸上,那滋味并不好受。可是,可是心里更疼。原来父皇不思政务只是因为我是女子,那,那这满天下的动乱也是由我所起了!”玲珑声音悲怆,身体微颤。“我陷入怀疑惊惧之中,父皇什么时候走的我都不知道。”

“皇帝出城投降,宫内乱成一片。宫女太监各自搜刮着贵重物品,我坐在宫前的石阶上,看着他们慌慌张张,人仰马翻。”

“远处燃起了大火,夕阳与火光互相映衬照的天空红晃晃一片。禁卫军首领肖长德满身是血的找到我,他要我快跑,董腾率兵正在屠城,而且已逼近皇城。”

“我又惊又疑,父皇已经献命献城,董腾为何要屠京城。肖长德说他也不知,他们将董腾的兵马迎进城后,他的兵马突然就分作三处向各个坊杀去。他是拼死冲到宫中向我报信。”

“董腾所作所为实在灭绝人性,我下令关闭宫门,带着残余的禁卫军和逃进来的百姓死守这最后一道防线。皇城内粮草充足,可供半年有余,只是水和武器不足。开始还有箭用来攻击登城的敌军,但是不到半日便已消耗殆尽。人们开始拆除宫殿,使用拆下来的木头、石块砸登城的敌军。然后是水,从山上运下的水用完后,人们忍着难闻的气味使用从宫中井中打上的水。这种水大多不好,有人喝了后身体剧痛难忍。”

“董腾下令每天攻城,他们卯时做饭,辰时攻城,酉时收兵。有时他们会在深夜时分突然发动攻击。这样昼夜交替的攻城,使本就疲惫的人们更加虚弱不堪。就这样坚持了七八天后,我们这边的士气越发低迷。再这样下去,只怕是真会被董腾困死在皇城内。第八天的夜晚,我拿起长戟决定带着剩下的人冲出去,与其被困死在这里,不如出去杀敌。”

“趁着夜色我们冲入董腾营中,他们没有料到我们会选择出城劫营。开始时他们被我们杀的乱作一团,我们又趁乱放了几把火。董腾毕竟是西泠的大将,在最初的慌乱过后,他迅速组织兵力进行反扑,很快我们被他们逼到安乐坊。我们以残垣断壁为依托,与董腾的兵展开血战。”

“那是我从未见过的残酷的场景,刀枪互斗,血肉相搏,双方都杀红了眼,一批一批人的往上冲,又一批一批的死去。很快,坊间的街道上堆满了尸体,肖长德被人砍去头颅,仍握着拳头奋起扑杀敌人,过了几息才倒地。从深夜到白昼,惨烈与悲壮交织,太阳似乎也不忍心看到这样的画面而躲在了乌云之后。天气阴的直往下滴水,我倒地的时候,忽喇喇的雨水倾盆,昏惨惨的天色枯尽。旁边是横飞的血肉,我脑海里却想到父皇雨中弹琴的样子。”

“等我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我坐在宫墙上,脚下是尸山血海。百姓的,禁卫军的,敌军的,惨不忍睹,无人生还。为什么我还活着?又是谁杀了董腾?我头痛欲裂,脑中闪过很多画面,很多不属于我的记忆袭来,男的,女的,老的,少的,我是谁,这些人又是谁?”

“正在我痛不欲生的时候,远处走来一个男人,他着一袭白衣款款而来,满地的脏污不能染他分毫。他将手放在我头顶,瞬间有如清灌下,我的头立刻就不疼了。看着他圣洁的容颜,我嚎啕大哭起来,满腔悲愤喷薄而出。我哭的昏天黑地,他就旁边静静的守着我。”

“我哭完之后问他我该怎么办。他说我死后化身为没有意识的厉鬼,先是吸收死去的灵魂,后来吞噬还活着的生灵,如今满城的灵魂尽在我身,这座城已经是彻头彻尾的死城。以我这个情况若不加控制便会入魔。他要我跟他回去慢慢剥离并超渡这些灵魂。”

“这个人就是文贤,在他的帮助下,此事我已完成大半,想来全部完成之时我也能成就鬼仙之身。”

听完玲珑的讲述,长松和茯苓对她的遭遇不胜唏嘘。家国兴亡被不负责任的皇帝推到身上,自责自疑的同时担起重任,青春浪漫之时直面冷酷血腥的战争,这是何等的悲哀与残酷。

“好了,你俩也不用用同情的目光看着我。你俩还是可怜可怜自己吧,入了轮回能不能回来就全靠你们自己的本事了。”玲珑抬头看看,继续说道:“时辰正好,我们上路吧。”

玲珑带着长松二人使了一个神行咒,一路飞行,行至南方之南时方才停下。玲珑仔细的检查了他二人一番,就带他们继续前行。二人只感觉有什么经过身体,还不待细想,转瞬间天地就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满眼所见皆是暗淡的黄色,茫茫无际,前不见人,后不见来路。

二人茫然的看着眼前的景象。玲珑看他两人神情,解释道:“我们已经进入酆都地界了,这就是有名的八百里黄泉。”

“这路这么宽阔,怎么不见其他的‘人’。”茯苓好奇的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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