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钟的秒针滴答滴答地向前爬行着,空洞的声音在房间里回荡。

安静的房间,这清脆的声音令人心里发颤。

火葬场的停尸房中依然亮着一盏昏黄的灯光,几个不知名的尸体安静地躺在尸床上。

他们的身体和脸部被白布蒙着,分辨不出是男是女,偶尔有阴风从窗外吹进来,白色的单子随风飘荡,能够看到尸体的脚趾。

她,拿着一只画笔站在尸体的前面,双手不断舞动着,像是在跳一段优美的舞蹈。在这间空旷的停尸房中,她是主角,躺在冰柜中的尸体都是她的宾客,她会给他们穿上最隆重的衣服,化上最华丽的面妆,来和她一起参加这次最灿烂的派对。

房间里虽然没有音乐,却可以听见很有节奏的当当声,那是她双脚在地上不断移动发出来的声响;也可以听见刷刷的声音,那是她手中画笔在他脸上涂抹时摩擦发出的声音……

“你喜欢吗?今晚你非常帅……”

她发出的声音划破了宁静的空气,她那似透明脆玻璃的声音穿透了整个房间,令周遭所有的尸体都能够已经感受到她的气息。

她的胳膊在半空中停顿下来,周围的空气瞬间凝结,直到另一个声音再次响起。

“当当当……”

时钟敲响了,她抬头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表。

子夜十二点整。每天十二下班,十二点一刻亡魂会回来看看自己…

“我该下班了!”

她把手中的画笔收好,摘下胶皮手套,拿上她的工具箱,把停尸房唯一的一扇窗子关好,然后回到操作台,用白布重新将尸体盖好。

临离开之前,她还轻轻地抚摸着他的额头,宛如在抚摸着一个深爱着的男人……

她关好停尸房的灯,用手机微弱的光亮照着狭长的走廊,高跟鞋敲击在水泥地面上,发出空洞的敲击声,然后远远地消失在停尸房的大门……

当她走到大门口的时候,回头瞥了一眼停尸房,留下了一滴血色的眼泪,淡淡地说了一句:

“亲爱的,明天我们就不会再见了……”

门卫的大爷看到了穿着一身白色衣服的女子,他凑上前去关切地说:

“工作完成了,早些回去休息……”

她的脸毫无血色,那张令人看了发憷的脸颊,竟然写满了对爱人的思念,恐怕她也熬不过多久了……

她叫木子李,是一个尸体整形化妆师。

冬天的星空格外的明亮,虽然她除了天狼星和北斗七星外其他什么都认不出来,但就这样无念无想的抬头看着天空就足够让人轻松愉悦了。

江南的河水是不会干涸的,也没有溪水那么活泼,它就这么安静的流淌着,河里的月亮也很文静。

木子李一会儿抬头看看天上的星星,一会儿看看河里月亮的倒影,直到刚刚吃饭时积攒的热气开始渐渐消散才跺跺脚快步朝家走去。

她一个人走在大城市的小巷里时会有点儿害怕,但走在连路灯都没有的乡间小道上却很安逸,一点儿都不害怕。

吾心安处是吾乡。

等到躺到床上,她看了看时间,已经凌晨一点多了。

“哈…欠…”

木子李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扔开手机闭上眼睛准备睡觉了。

以前明明很累,但到了床上还是要拿出手机来刷一会儿,结果闭上眼睛也要好一会儿才能睡着。可是现在木子李感觉才闭上眼睛,第二天就到了。

江南地区冬天的温度不会很低,所以很多鸟儿依旧留了下来,早上天蒙蒙亮的时候就开始叽叽喳喳的叫起来,把木子李从香甜的睡梦中叫醒。

“唔……”

她抱着被子滚了几圈,先关空调,再拿起放在床头的保温杯,打开盖子,手指上出现一滴灵液,她把灵液放进杯子里,仰头吨吨吨的一口气喝了半杯。

剩下半杯要留着,等会儿拿下去和昨晚泡的黄豆一起榨豆浆,然后拿到外公外婆家里给他们吃。

外婆脑溢血,虽然抢救回来了,但身体机能正在迅速的往坏的方向发展,这个灵液,希望能稍微减缓一点儿恶化的速度吧!

所以她考虑了两天,又和爸爸妈妈通过电话后决定把外婆接到自家来住。

她开车去了外婆家,熟门熟路的进了房间,先给外婆换下昨天晚上的尿不湿,简单擦洗一下身子。

白天就不用尿不湿了,大多数时候外婆还是能控制的住的。

对老人来说,尊严是很重要的!

“外婆,喝豆浆!我外公呢?”

外婆说话很慢,也有点儿口齿不清:

“去后面翻地去了。”

木子李就去后面找外公,说要把外婆接回家的事。

外公不同意:

“你一个小姑娘,不用你不用你!我和你舅舅行的!而且你舅舅不养让外孙女养啊?没有这种事的!”

真要做出这种事来村里人一人一口唾沫也要把小儿子给淹死的!

“总归不方便。”

木子李绕着外公转:

“我一个小姑娘才细心呢!舅舅在厂里上班,每天早出晚归的。”

“不行不行。”

外公还是不同意,扛起铁耙:

“你躲开点,我翻地呢!”

“哎呀!外公!”

木子李其实之前和舅舅商量过了,她和母亲说过之后他们姐弟四个简单商量了一下,都同意了。

外公比外婆还要大几岁,舅舅受的情伤也还没治愈……

“那这样行吧!”

木子李说出母亲转述给她的姐弟几人商量的方案:

“就轮着来嘛!在我家住一两个月,然后回来住一两个月!”

“要么你也住过来嘛!”

木子李调皮的笑起来:

“帮我种地嘛!”

“去!”

外公笑起来,终于点头同意了。

外婆倒是开心的自己慢吞吞上了车,还特地开着车窗,遇到邻居就要炫耀一下:

“外孙姑娘!非要接我去住几天!说我小时候给她洗尿布,现在就换她照顾我呢!哈哈哈!”

木子李脸红的朝邻居大婶笑笑,很想说其实她没说这种话来着……

虽然心里的确是这么想的。

出外婆家村子的路开的很慢,足够让外婆炫耀好几次。老人家的骄傲就是子孙出息,孝顺。

后者会更让他们骄傲!

因为在村子里说了...

外婆就靠在椅背上睡着了。

木子李看着一下子就打起呼来的外婆,却突然眼眶有点儿红,鼻子泛酸。

她记忆中的外婆,很高大,比普通的江南女子都高大,个子高,骨架粗,一顿能吃两大碗饭,也比别人更能干。

她小时候跟着外婆去田里收稻谷,别人一次只能挑两袋谷子,她能挑四袋!

后来年纪大了,田承包出去了,她就种菜,养鸡,养鸭,照样忙个不停。种的菜不仅够自己吃,还能拿到镇上,集市上去卖。

老人要强,不肯向子女伸手。地里的产出一毛,一块的攒起来,过年的时候还会给木子李几百块钱的大红包。

木子李深呼吸,把眼泪憋了回去,尽量把车开的稳一点儿,又在村口的小卖部拿了快递,慢慢的回家。

外婆养她小,她就养她老。

她相信有了灵液,外婆肯定可以再陪她很长很长很长的时间。

“李子,外婆交给我吧,你去换衣服去相亲,小伙子人不错的。”

阿姨站在门口等了很久,一看到车停下,就喊道。

“是,我这就去,肯定没戏,谁愿意娶个天天摸死人脸的女人。”

木子李把外婆抱下车,边走边说。

但是还是去了,她也希望自己能遇到伯乐。

来到茶餐厅木子李来到预定位置,坐下说道:

“您好,我是木子李。”

这个女子是用啥木头墩子雕的啊?

男人看看木子李。

“你做什么哪行的啊?”

“额……”

木子李尝试着组织一下语言,

“就是……”

毕竟她这个职业你对于外人来说还是有点敏感的,结果旁边服务员倒先替她开了口。

她语气随意,起伏变化都没大有:

“她是遗体化妆师。”

男人抬眸扫她一眼。

他仍旧是一脸坦荡,根本半点儿没有那种背后调查人的羞愧之色。

老演员啊。

秦大川闻言先是一愣,数秒后,不知道是不是过于激动,当场表演了一个鲤鱼打挺。

但力道不足,没挺起来,栽了。

服务员赶紧伸手扶住他,皱眉道:

“你能不能稳重点儿?”

“稳稳稳!”

说罢又往木子李那儿看,

“正好啊,回头我死了,你给我化呗?”

木子李:……

她不太自然的别开了视线。

这哪是阳间唠的嗑儿。

他语气神色随意的就跟回头一起吃个饭逛个街一样,毫无区别。

服务员俯下的身子就那么顿了顿,眸子里的悲伤一闪而过,虽然只是非常迅速且短暂的一下,木子李还是捕捉到了。

她不太会安慰人,也不知道应该在这个时候说点什么才合适,嘴一秃噜。

“我挺贵的。”

服务员:“……”

男人先是一愣,随即乐的直锤,

“我的妈呀,你这个幽默点太戳我了……”

木子李:……

后面也没久呆,半个多小时也以后就起身告辞。

男人随口问道,

“还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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