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的音箱里,轻轻柔柔地播放着听起来就很干净的音乐。“很干净的音乐”,是子娇给音乐,用自己的定义,作出的一个分类。她把那些:没有大篇幅的伴奏和混响,只是以纯净人声为主的音乐,归为“很干净的音乐”。子娇是一个相对比较安静的女生,就像她的名字一样:静如处子,日常傲娇。

子娇从来就不喜欢人多喧闹的场合。她更偏向于独处,或一两个人那种,小范围的交流,而不是在大型群体中展现自己。这可能是出于性格上的偏好。比起无意义的喧闹和表面上的亲密无间,子娇更喜欢安静的、更深层次的交流。在喧闹拥挤的场合,子娇会感觉失去了个人空间和控制感。对于一些人来说,保持个人空间和控制感是很重要的,这也是前文提到过的:“在子娇眼里,边界很重要”。

子娇可以不喜欢你就不搭理你,但毛台作为一个男人,自然不可能像子娇一样率性地想怎样就怎样。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必要的面具还是要有,该受的委屈也还是得受。毕竟这是一个男人的责任与担当。但相比大部分一直戴着面具的男人来说,毛台又是幸运的。因为他有子娇这个小港湾,毛台在子娇这里,能够卸得下面具,做得了真实的自己。开心了,可以跟子娇一起笑;emo了;可以跟子娇一起聊。关键是心里想什么,嘴上就能说什么,不比伪装也不必掩饰。时不时地,在这样一位懂得了自己内心的红颜这里待上个半天一天的,这何尝又不是一种情绪的宣泄和滋养呢?

此刻的毛台,正躺在地板上,架着脚,望着天,脑子里面空空的,听着子娇在自己身边走来走去,发出的窸窸窣窣声,同时伴随着的,还有“很干净的音乐”声,感觉很是松弛和舒服。子娇踏着一双珊瑚绒的拖鞋,在窗边细细地修剪着她的几颗文竹,裙摆随着摇曳的步伐,时不时飘荡出缕缕冷冷的银色山泉香味。窗边温茶炉的蜡烛还没有熄灭,毛台迷迷糊糊地也还没有睡着。房间里说静不静,说吵也不吵,这大概就是所谓的“烟火寻常”吧。

子娇拿着喷壶,笑着在毛台小腿上轻轻踢了一脚,示意他起来别挡着路:“这么懒洋洋的样子,怎么吸引得了女孩子?现在都流行阳光大男孩你知道不?”

毛台满不在乎地“切”了一声,往边上挪了挪,就是不起身,还不服气道:“什么阳光大男孩?阳光大男孩都是在外面,在人前才阳光。回到家里,说不定会不会脱下臭袜子,还美滋滋地深吸一口,赞叹一声“沁人心脾”呐!”

子娇被毛台逗乐了,笑着骂他:“你来你来,你“沁人心脾”一个我看看”。

毛台不屑地继续说道:“要端着谁还不会了?你不还说,刚认识我的时候,一本正经得你都受不了吗?我告诉你,那都是装的。谁天生喜欢一本正经了?我其实是很调皮的一个人好不?一本正经只是因为我那时候跟你还不熟。一本正经谈不上能有多惹人喜爱,但至少不犯错。”

子娇点点头说:“那还是自然一点好。你一本正经的时候,我也放松不下来。我还是喜欢你现在的样子:真实”。

毛台说:“就是嘛。这才符合人性。所以,当你发现一个人在你眼里,耀眼如太阳的时候。放心,至少在那一刻,他一定还没有爱上你。”

子娇来了兴趣,问道:“哦?此话怎讲?”

毛台站起了身,坐到旁边的沙发上,又摆出一副,要好好说道一件事情的态度:“刚开始爱上一个人的时候,其实,并不是甜甜的那种幸福感。反而,是略有一点紧张,乃至于是一种害怕的感觉。因为此刻,你们的关系还没有挑明,你还不知道他,是不是也像你喜欢他一样,喜欢着你。因此这种不确定性,所带来的紧张感,便是你最初的心理状态。随着你对他的思恋越来越深的时候,这种紧张、害怕的感觉,就会愈发地明显。因为越是喜欢,就越怕得不到;越怕得不到,就越是觉得自己不配;越是觉得自己不配,就越是紧张,故而害怕。”

子娇顺着毛台的话说:“甚至你在准备赴他约的时候,你都会感觉到,自己连呼吸的节奏,都是乱的。你总是怕自己哪里没有做好:今天的发型是不是乱了?衣服搭配是不是得体?患得患失,情绪随着他人而波动,他开心,你便也跟着开心,虽然这件开心的事情跟你丝毫无关。自己做不了自己情绪的主。失去了自我?”

毛台点点头,表示首肯,接着说:“一旦你害怕了,你就不是真实的你了。你所做的一切,你的思维,你的行为,都是以满足他的喜好为前提而变化。这份卑微,这份讨好,会很快地拉低你的整体气质,让你变得没有自己的个性。一个没有个性的人,又有什么可爱之处呢?当你变得,越来越像他亦步亦趋的影子的时候,试问,又有谁,会在意一个影子的感受呢?我举起右手,我完全可以预见到我的影子,必然也会举起右手。这种100%的拿捏与掌控感,还可能让你们的相处中,产生新鲜感吗?还可能让你们的相处中,处在平等的关系上吗?如果个性、性格、人格都从最初的平等关系,变成了你对他的从属关系,附庸关系,那你对他而言,你的又价值在哪里?一个没有价值,没有办法给这段关系带来进步、注入新鲜,只会俯首帖耳的角色,保鲜期又能有多长呢?爱情是需要共同进步,也是需要保鲜的呀!”

子娇有点领悟了的样子,说:“按你这么说,这份害怕,其本质还是在于:你们的关系还没有明确。你虽然喜欢他,但不知道他是不是也喜欢着你,所以你才害怕嘛。那这好办,把事情挑明了就行了呀!与其天天折磨在自己的一千个幻想一万个假设中,不如让这份感情摆在台面上,不就好了?”

毛台拍着子娇的肩膀爽朗地笑了起来:“你虽然外表柔柔的,但内心一点也不输男子的刚烈。是的,你说得一点都没有错,摆上台面,一切假设和不确定,不就都明朗起来了么?但是,很多女生,她就是不敢,她宁可摘一百多次花瓣,问花朵“他爱我,他不爱我……”,也不敢直接面对着这个男生来求证;而很多渣男,也正是利用女生的这种不敢,玩着暧昧不清,搞着模棱两可。所以为什么渣男总是那么迷人?让人深陷其中无法自拔,甚至明明都已经知道了他是个渣男,可就是抑制不住地夜夜都会想起他?”

子娇一点就透,马上就给出了答案:“因为他从来就没有真正地用心爱过你,所以他就没有过多地在意你;没有过多地在意你,所以就不会改变自己,自然也就不会害怕失去你。不害怕,就不会有改变,所以他一直都在做着他自己,所以在你眼里,就持续像太阳一样耀眼。”

毛台就特别喜爱子娇的这份灵巧,不愧是能跟自己大战三百回合的人。正所谓“棋逢对手”,很多话彼此之间一说,马上就都能领悟和理解了。

子娇继续分析着这份害怕:“这份害怕,你说的固然有你的角度,但我还看到一点,你听听看:这份害怕呀,还源于你对,认真付出后,还求之不得这份可能性,所产生的恐惧。可能实际行动上,你什么都没有做,你连他的手都没有牵一下;你连早餐,都没有给他带过一份;你只是默默地在心里喜欢着他。其实你自己很清楚:只要他愿意,你马上就会,把暖手的早餐和暖心的自己,带到他的身边。这种芳心暗许,这种行动构想,这种精神上的消耗,何尝又不是一种认真的付出呢?”

毛台对子娇的这个角度表示很是敬佩,因为这是他自己所没有看到的。可能天然女性细腻的情感,决定了毛台看不到,而子娇看得到。

毛台于是便说:“没复习的人,是从来不紧张考试的;考前紧张的,其实才是看了书的。这不是一个道理吗?”

子娇开心得两手一拍,发出“啪”的一声:“没错,就是这个感觉”!

然后又接着说:“不过没事,这是你摘取一朵玫瑰之前,所必须承受的疼痛。不然为何爱情让人刻骨铭心?如果碰巧,他也爱你,自然会回馈你予芳香。届时,不就一切都值得了吗?没有这份情绪的起伏,何以体现你们的爱,弥足珍贵呢?”

毛台答道:“那前提条件还得是你,遇到了一个良人吧。不管爱与不爱,都给了你一个明确的答复。怕就怕,遇到个渣男或者绿茶,三言两语把你打发了,却还是一直不给你一个明确的答复,就这么吊着你。而你自己还不争气,在人家的节奏里,反复沉沦,不懂得自己跳出来。”

子娇撅起嘴,一脸嫌弃地骂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毛台忙说道:“先别急着骂人嘛。这也是你置身事外,才会这样讲。那么多深陷情网中无法挣脱的人,难道都是傻子吗?人家人前也是极其正常的人好么?你根本看不出来的。”

子娇有点泄气,因为这句话她完全能够理解,并且,在子娇的心里,也不得不承认这句话正确得简直无懈可击。诚然,如果人人都能理智得,可以随时跳脱得出感情这个黑洞,世上又哪里来的那么多痴男怨女以及缠绵悱恻的故事呢?

“爱情,不就是,吃一堑也不长一智……”子娇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毛台见子娇有点丧气的模样,一把搂过她小小的身躯,侧过身,把手指插进她浓密的卷发里,摩挲着她的头皮宽慰她道:“其实,也不是那么地难。首先我们自己要是真心实意的,才有可能“真心换真情”嘛。如果我们自己,都是一种渣的立场,那怎么可能会得到真爱呢?”

子娇顺势把头靠在毛台肩膀上,问道:“在自己是真心实意的前提下,要怎样去判断对方是真的喜欢你,还是,只是玩玩而已呢?”

毛台心里感到奇怪:这么聪明的你,为什么会提出这样的问题?但看着子娇迷瞪瞪的样子,又感觉不像是装的,便问她:“那你觉得,我跟你之间,我是真的喜欢你,还是玩玩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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