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也不理,一路逃到了沙漠,我瞅见眼前有个土丘,赶紧往上面跑去,躺了下来。马谅却在后边慢慢腾挪,想是跑得累极,背上的叔祖遗体也让他变得沉重。

“他好像变了个人,原本的青春洋溢消失了,一张棱角分明的面孔仿佛带上了石雕的沉重。我等他上来了土丘,关切地问道:‘你还好吧?’

“‘没事。’他身材修长,此刻身体并未站直,微微摇了摇头。

“我不太习惯他这个样子,便特意提高声音:‘我们忘了一件事!那长老还没把解药给我!’

“马谅却不理我,慢慢坐了下来。

“‘喂,你能解吧?’我推了他的手臂一下。

“‘康随,’他终于开口,‘我也是圣教中人,我们全家都是。’

“‘猜得到。’

“‘你不明白!’他摇起头来,甚是苦恼,似有什么事折磨着他。我猜那应是关于他口中波斯圣教的秘事,便也不好打探。他默然一阵,还是告诉我一些事。

“‘我说过我祖父在官府做事,其实他不但曾是皇帝身边的大臣,而且也是当时的圣教教主。祖父有个弟弟,便是我叔祖父,从小就不听劝导,随心所欲。”

“我听龙叔讲过波斯圣教,那个教如今也群龙无首,陷入纷争,但很多年前据说能左右朝政,想来便是马谅祖父那时。

“‘叔祖不似我祖父稳重,且并未显示才能,想来便是个庸才罢了。’马谅表情复杂地回忆道,‘然而我祖父还是爱这弟弟,不许人看轻他。后来便有行者路过,刚巧与祖父碰面,那行者应便是你们口中的梦师。行者瞧见了我叔祖父,便告诉他:‘东有悲辛,南有喜乐。’

“‘这是告知他不可往东方,适合去南边。’我说道,‘云霜有一本梦师留下的签书,也能释读出命运。”

“‘我明白,’马谅说道,‘我游历东方,那边的人常用此法占卜好歹,百年前波斯应该也对此有所耳闻。行者的话并不高深,然而他大约能看透人心,竟把我叔祖撩拨了起来。我叔祖那会儿吊儿郎当,身旁未有能令他喜乐悲辛之事,行者的话竟令他对东方大为向往。

“‘东方?’我惊奇地问,‘东方不是应该避开?’

“‘不,’马谅回答,‘我叔祖可不这么想。有一日他只拎了个简单包裹,给我祖父留了字条,便往东走去了。我们家族原本便有游历天下的传统,祖父便也由他去,想着他去东方吃点苦头,或许能有出息。一直过了多年,我叔祖果然变成一个大有出息的人回来,此时大家才知道,他并未去那预言中‘悲辛’的东方,而是往东走了一段又往南去了,如此一来他便去到了一个极为神奇的地方——天竺,那里医药发达,尤其善于用毒。’

“‘他是在天竺学的用毒,因而成为毒圣?’

“‘是的。波斯药典原先只是医药常识,虽也出自圣教,但只是编撰出来供大家日常之用,不过是些常识,即便不是教中人也可用。然而后来却变得尤为重要,成为教中圣书,便是因为其中有了多种制药用药妙法。而它开始被人觊觎,是因为其中有极为神秘的炼毒用毒之法。我叔祖自从撰了此药典,便在教中成为有用之人,被尊称为‘毒圣’。

“‘为何不是药圣?’我疑惑地问道。

“‘因为药圣只对平民有用,而教中人更忌惮他‘毒圣’的身份。我祖父有了‘毒圣’弟弟,让人又多忌惮了一倍。

“‘那时叔祖在教中声名鹊起,接下来圣教却开始了明争暗斗,十年间竟有多位教徒包括长老中毒而亡。我祖父也陷入漩涡,终至难以自证。一日教中长老冲突,叔祖一时怒起,携了药典离开圣教。教中派出多人前去追赶,一直往东方追来,却在途中陆续中毒,死于非命。

“我祖父名声尽毁,从此失去拥趸,最后被逼退出教主之位,在官府中也遭到诬陷,失去皇帝信任。此后圣教在官府虽也有人,但毕竟大势已去,几乎等于退出朝堂。

“而我家族也因此变故,一下没落,我父亲只能做起贩夫走卒,游走四方。我说过我父亲是个行商,便是因为他在波斯无法立足,只能四处经营,而我也便从小随他流浪各处。我少时便到过东方,从最东边的大海,一直走到最西边的大海,而后又返回,一日一日地奔波。这么多年来,我与父亲从未停下脚步,并非不想停留,而是无法在波斯停留。而这一切,可以说都是起于波斯药典和我叔祖。”

“‘但你好像不恨叔祖?’我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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