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是第一天当社会栏目的记者了。”邵家琛说,“我和很多类似于你这样的女性打过交道,我觉得不能要求每个遭受过家暴的女人都要全副武装地孤身战斗,这应该是社会的责任。”
瞿子钰怔了一怔,仿佛一直包裹着她的坚冰逐渐融化,人性的春风吹过湖面,但转眼间又结成了寒霜。她看着邵家琛的眼睛,试着伸出手放在他手中,但她忽然想起了很多年前,徐磊也曾向她这样伸出过援手,迟疑了片刻,又把手收了回去。
邵家琛看出她的迟疑,虽然有些失望,却只笑了笑:“没事,我只是告诉你一声,希望你不要觉得自己孤立无援。我和蔚蔚都希望帮助你,如果徐磊再来找你,就打我的手机,响三声就好,我一定会过来帮你。”
“谢谢你。”瞿子钰感激地说道,“如果你有需要的话就给我说,只要是我能办到的,一定会尽力帮助你。”
“这话就太过客气了,朋友之间不是本来就该互相帮助吗?”
“朋友?”瞿子钰怔了一怔,邵家琛故意说道:“原来你根本没把我当作朋友,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了。”
“不。”她莞尔一笑,主动朝他伸出了手,邵家琛也握住了她的手,但她只是短暂地握了一下,就收回了手。两人在食堂吃过饭,离开学校时,邵家琛忽然往角落里看了一眼,瞿子钰敏锐地注意到他的目光,下意识地看了过去,但角落里已经空无一人。
“怎么了?”她有些不安地问道。邵家琛摇了摇头:“我总觉得有人在跟踪我们,大概是我想多了。”
瞿子钰和邵家琛分开后,来到学校附近的小巷里,打开车门坐上副驾驶座,司机戴着墨镜,用鸭舌帽遮住烫过的头发,正是周雪莹。她把一个照相机递给瞿子钰,瞿子钰接过打开摄像头,正好看到里面有一段录像。录像内容是徐磊跟踪她一路来到停车场,随后悄悄潜入停车场破坏刹车的情形。
“这个人渣居然来真的,这可是蓄意谋杀啊。”周雪莹厌恶地说道,“这个证据已经实锤了,咱们可以报警了吧?”
“先别急着报警。”瞿子钰冷静地说,“我就断了骨头,邵家琛也只受了皮外伤,就算把他抓进去也判不了几年,出来后他会变本加厉地报复。”
她伸手按着胸口,感觉肋骨处又在隐隐作痛。周雪莹不解地问道:“那你要等到什么时候?难道就任由他这么害你们吗?他这次没有得手,为了骗保还会再对你动手的。”
“既然要对付他,就要一击必杀。”瞿子钰森然道,“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在,还能有机会走出监狱,我们母女俩就一生不得安宁。必须我们两当中死一个,这场噩梦才会结束。”
她身上的狠戾和决绝震住了周雪莹,周雪莹怔了片刻,目光忽然变得遥远,仿佛从她身上看到了一个人的影子,旋即轻轻闭上眼睛。“就算杀了他,你也会一辈子东躲西藏,舍弃原来的身份,永远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过日子。”
“我不会亲自对他动手的。”瞿子钰说,“我还有孩子,他毁了我前半生,我不会为了他把自己送进监狱,这样实在太不值了。”
“那你打算怎么做?”
“我自有安排。”
“什么安排?”
“这跟你无关吧。”她的语气有些冷硬,“你拿了钱,做好你自己的事就够了。”
周雪莹有些恼怒,却也觉得自己有些多管闲事了,便赌气般扭过头转向窗户。她开车离开时,外面又下起了雨,周雪莹一路上都没有再说话,似乎在专心一致地开车。瞿子钰无意识地盯着车前的玻璃,雨水在上面挂出一张水帘,映射出瞿子钰乌黑的眼睛。水波轻轻晃动,那双眼睛里的光芒也跟着动荡,一下子变得无比幽深,里面仿佛有什么东西,是她从未曾真正看清楚过的。
她不知道这个单薄的背影里到底可以蕴涵多少力量,但脆弱这两个字,她确实从来没在瞿子钰身上见到过,无论发生了什么。窗外橘红色灯光在那一瞬间照亮了她的侧面,她不笑的时候,脸部线条深刻而挺峻,竟透露出几分凌厉的味道。
瞿子钰回到家中时已经是傍晚了,罗英红出门打麻将了,家里只有徐玥一个人,正在专心致志地看电视。瞿子钰把菜收好,她便跑了过来,就像迎接主人回家的小猫一样,仰起小脑袋要摸摸。
“怎么了?”瞿子钰摸了摸她的头发,徐玥抱住她的大腿不吭声。瞿子钰知道她从小离开了父母,总是十分缺乏安全感,便温柔地摸了摸她的脑袋。徐玥抬头用眼神询问她,瞿子钰看到她的眼神就明白了,从兜里拿出一包麦当劳的炸鸡递给她。
她的眼睛亮了,瞿子钰知道小孩子都喜欢吃垃圾食品,她以前总觉得对身体不好,但她今天心情不错,路过便买了她爱吃的零食和炸鸡。看到徐玥吃得开心,她忽然想起了自己的小时候,她当年也和寻常女孩一样爱追星,喜欢吃甜食,有自己的梦想。但当她成为母亲后,就深陷育儿的琐事中,又在徐磊的打压下逐渐失去了自我,但在绿茵场上奔跑了这么一圈后,她忽然又想念起当初的那个眼里闪闪发光,有许多热爱的事物的自己。
徐玥坐在边上,静静地望着她,都说女儿肖似父亲,但徐玥的眉眼其实更像自己。瞿子钰伸出手,她便自己爬了过来,靠着她贴着。她一阵窝心的柔软,温柔地问道:“玥儿,想听妈妈弹钢琴吗?”
“妈妈会弹琴?”
“妈妈会的东西可多了。”
瞿子钰从家里的角落找到了一架旧三角钢琴,上面已经落满了灰尘。她试着按下几个键,在钢琴前坐下,行云流水般的音乐从指间泠泠朗朗的流泻出来。琴声优美缠绵,徐玥抱着膝盖坐在沙发上,听着这段音乐。
瞿子钰已经很久没有摸过钢琴了,一开始有些手生,但这段旋律已经深深烙印在脑海里,她在琴声中渐渐睡着了,仿佛回到久远的童年。霞光拥着火红的落日,渐渐沉入海天一线的尽头。父亲坐在客厅里弹琴,海风拂动着雪白的窗纱,夕阳宛如融化的金色蜂蜜,在又老又旧的木地板上流淌,仿佛一副玫瑰色的油彩画。
徐玥醒来时,客厅里已经空无一人。她坐起身,发现身上盖着瞿子钰的外套。晚风轻轻吹拂着窗纱,一片柔软的花瓣落在她的面颊上,她走到窗前,发现窗外的蔷薇花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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