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罢,转身昂然离去,两旁的差役慌忙跟上。
目送洪天泽的身影消失在门外,曾坚跌坐书案,喃喃道:“牙尖口利,哪里是什么赳赳武夫,分明是饱读诗书的书生。”
“大人不必烦恼,暂且让他嚣张两日,待得明州的船引案底一到,任他如何奸猾,也难逃一死。”
寺丞起身走到阶下,边活动腿脚边安慰上司。
曾坚摇摇头,“罗大人,你还是小看了这个洪天泽,依我看来,那明州的船引十有八九是靠不住的?”
罗寺丞忙问:“是何道理?”
曾坚想了想,高声吩咐道:“你们全都退下,我与罗大人有要事相商。”
等到差役和校尉们全都走个干净,曾坚将罗寺丞唤到身侧,低声说道:“老罗啊,众所周知,我大宋的市舶司乃是最肥的缺,敛财的手段除了收受商贾的贿赂之外,恐怕这私卖、伪造官引也没少干吧!”
罗寺丞恍然大悟:“难怪方才这厮有恃无恐,原来早已料定明州市舶司没有‘腾渊号’船引文书的案底,咱们又把话说满了,唉!”
曾坚接着说道:“如若本官所料不差,从扬州取回来的船引才是真的,不过,定然不会是在明州,极有可能是泉州,如此一来,山长水远,不但核查困难,且又可能将蒲寿庚牵扯进来,可如今官家极看重此人,连太师都让他三分啊!”
罗寺丞想了想,“大人,那我等便抛开这船引,将蔡辉的指认坐实便可。”
曾坚叹口气,“不妥啊!”
面对满脸迷惑的属下,曾坚苦笑摇头:“你想想,洪天泽偌大一艘海舟,满载货物,中间还夹带朝廷命令禁止输出之物,蔡辉也全都检获,可结果还是放他走了,原因何在?”
“原来如此,这厮收受了洪天泽的贿赂,继续追查的话,洪天泽跑不了,他也有麻烦。”
曾坚点点头,“蔡辉无名小卒耳,安排他来指认洪天泽,乃是事先谈妥的,倘若将他给问罪了,幕后之人如何肯答应?”
罗寺丞苦笑道:“条条俱是死路,可是倘若让洪天泽走脱了,我等又如何交代?”
“走脱?呵呵,做梦。”曾坚眺望刑堂外的庭院,冷笑道:“上头下令捕他之时,便没想善了,过了我等这关,没用的。”
罗寺丞似懂非懂,“可既然无法定罪,羁押日久,李庭芝岂能善罢甘休?万一闹将起来,这朝堂之上岂不天翻地覆?”
曾坚回头看了看属下,沉声道:“老罗,你好糊涂啊!”
曾坚叹口气,“李庭芝自先帝在位之时,便镇守两淮,军功卓着,深得先帝宠信,是故太师权倾朝野,也惧他三分。可如今呢?官家不理朝政,军国大事全都委与太师,恰在此时,范文虎援襄不利,迭遭败绩,两淮前线却是捷报频传,李庭芝声势日盛,临安城内暗流涌动,长此以往,早晚要传到太后耳中,她老人家非官家可比,一旦动了心思,嘿嘿,太师危矣。”
罗寺丞听得胆战心惊,“大,大人,如此说来,我等岂不是自毁长城助纣为虐?”
曾坚摇摇头,“倘若我真愿助纣为虐,他洪天泽今日还能安然下堂?哼,御史弹劾三罪,真假参半,包藏祸心。”
“大人的意思是说,这个洪天泽擅离职守、私纳盗匪、勾连番人都是有的,不过,未必是要对朝廷不利。”
曾坚点点头:“洪天泽自驻军清河之后,斩杀蒙古精骑数百,且孤军深入敌境,袭取莒州与日照,倘若是投敌叛国,有这般叛法么?”
罗寺丞也道:“此人既是李庭芝至亲,必然知之甚深,李庭芝公忠体国,又怎会将靠不住的人放在咽喉之地?”
曾坚回道:“洪天泽很聪明,早已明白御史弹劾乃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只要他抵死不认,便攀扯不到李庭芝身上,故而他的辩驳虽漏洞百出,我也故作不知。”
罗寺丞这才明白过来,“属下明白了,大人乃是公事公办,御史弹劾虽有人指使,然毕竟事实俱在,如若我等不能将其坐实,必当另派他人,到得那时,洪天泽恐怕连分辩的机会都没有了。”
曾坚点点头,“莫须有三字,杀得了官居枢密院副使,正一品的少保岳飞,为何杀不了他洪天泽?按照他们的想法,只需将洪天泽屈打成招,李庭芝便无计可施。”
“襄阳眼看不保,沿江而下,除了李庭芝便再无能战之将,当此之时还要争权夺利,唉!”罗寺丞扼腕叹息,“果真天亡大宋不成。”
曾坚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老罗,是否天亡,全在大内了。嘿嘿,李庭芝为官多年,也不是好相与的,这不,前脚人犯押解到,后脚便有人打点牢头。咱们人微言轻,只能略尽人事,给他们多几天周旋吧。”
罗寺丞点点头,“大人苦心,苍天可鉴!”
曾坚阔步向前,朗声道:“忠臣孝子自有皇天保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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