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庭芝摆摆手,“朝廷原本也期望能得日本国之助,是故此条尚未被弹劾。”
“弹劾?”洪天泽惊道:“侄儿还以为不过是临安城内有些风言风语而已,没想到,他们,他们竟然已经大动干戈了!嘿嘿,侄儿何德何能,居然在他们心目中能有幸与岳武穆相提并论。”
李庭芝离案而起,负手在房内来回踱步,说道:“之所以大动干戈来弹劾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统领,是因为想借机牵连我,顺带防止再出来个岳武穆。呵呵,我领兵多年,在大宋也算是位高权重的一方诸侯,如若不是我也是科举进士出身,早已对我下手了。大宋精兵,尽在两淮,倘若我手下再有一位多谋善战的大将,又是我的至亲,漫说满朝文官,便是太师与陛下都有些狐疑了!是故他们便借御史之手,先弹劾于你,待得坐实你的罪名之后,即便不加罪于我,我也需以用人不察之误引咎辞职。”
洪天泽恍然大悟,忙问:“姑丈,他们到底罗织了哪些罪名给我?”
“御史弹劾你的罪名有三:一,身为主帅,擅离职守,潜入敌国,意图不明。乃是说你北上买马之事;二,私纳盗匪,居心叵测。指的是招降刘黑塔之事。三,勾连番人,泄露军情。大秦人与日本武士全都算是番人。”
“这些罪重不重?”
“单单一条擅离职守便可将你斩首。”李庭芝冷笑道:“刀笔吏,自然是不会手下留情的。不过,这三条罪,前面两条都可推在我身上,便说已经禀报了,乃是我首肯之后所为,他们便无计可施了。最难的是第三条,我朝与蒙元之间的往来,由枢密院安排,周边属国的朝贡、使节派遣,是鸿胪寺的事情,两淮制置使根本无权过问。日本武士倒还好说,可那位大秦骑士来自极西之地,几乎无人知晓其来历,很难自证清白。”
“这一条也是死罪?”
“可大可小,泄露军机大事,绞;无关紧要之事,杖责而已。”李庭芝冷笑道:“清河口原本是无关紧要之地,自武锋军进驻之后,已然成了兵家必争之地。而枢密院特意派人升你为都统制,让你成为方面大员的同时提升了武锋军的地位,如此一来,清河口的鸡毛蒜皮小事,都可说是军机大事,而正七品的官职,又让你够格被大理寺审讯——环环相扣,天衣无缝啊!”
洪天泽气得浑身发抖,怒道:“既然人家已经设好了圈套,小侄定然是不会往里面钻的,大不了鱼死网破,跟他们拼了!”
李庭芝停住脚步,沉声道:“天泽,且莫急躁,听姑丈把话讲完。”
“倘若你父亲还此间,你乔装打扮奔赴明州,泛舟入海,南下三佛齐,再也不回返大宋,自然没有性命之忧,而以我之力,保全洪家庄应该不是难事,这难逃之路算是走不通了。”
李庭芝深谋远虑,将洪天泽脑海中所想尽数说出:“若是想投奔日本,幕府原本便亲近大宋,定然不会为了一人得罪天朝上国。”
“叛逃蒙元的话,以你两战之威,忽必烈自然如获至宝,高官厚禄绝不吝惜,可如此一来,洪家庄阖庄上下,乃至我这李府,满门抄斩,一个都走不脱。”
洪天泽面红耳赤,感觉自己被人提到半空之中,空有拔山扛鼎的神力却无处施展,一拳重重砸在几案上,“姑丈,莫非侄儿只有一死了之!?”
李庭芝面对洪天泽坐下,表情凝重的说道:“若是任由他人摆布,让你丧命,我这姑丈有何颜面见你姑母?”
洪天泽懊丧言道:“姑丈,难道想让我束手就擒,跟他们打着纠缠不清的官司?”
“不错!”
李庭芝自信满满的说道:“御史弹劾,大理寺拿人、审问,总有辩驳的机会,姑丈再到朝中活动一番,最好能还你清白,若是他们执意妄为,还有其他计较。”
洪天泽想了想,“莫非姑丈想用李璮的招数?”
李庭芝点点头,“姑丈与你皆是赤胆忠心报国,可若是让宵小之辈谋害了性命,拿什么来保家卫国?事急从权,亦无不可。”
洪天泽极力让自己被醇酒和激愤弄得昏昏沉沉的脑袋清醒过来,反复思量姑丈的计策是否可行,良久之后,毅然决然的点点头,“小侄这条命便托付给姑丈大人了!”
李庭芝嘴角抽搐几下,眼角泪光闪烁:“天泽放心,姑丈定不负你。”
洪天泽长长出口气,点点头,“姑丈,大理寺的差役是不是早已到了府中?”
李庭芝一愣神,旋即重重点头:“大理寺原本要直接到清河口拿人,被我拦下了。”
洪天泽眼前浮现出莺歌儿、刘黑塔、陈巨、亨利、佐久间和小次郎等人的身影,讪笑道:“他们果真去了清河口,此事便不能善了喽!”
李庭芝见洪天泽如此笃定,方才醒悟侄儿对武锋军的掌控远超自己的想象,心中不禁咯噔一下。
洪天泽端起酒杯,“姑丈,小侄敬你一杯,喝完便随大理寺的人去了,免得姑母与灵儿撞见。”
“好孩子,苦了你了!”
李庭芝仿佛喝的不是酒,而是毒药,不住的摇头叹息,洪天泽则痛快的喝光,起身毕恭毕敬的行礼。
李庭芝冲着楼下喊了声来人,边将头扭向一旁。
四名虎背熊腰身穿皂衣的差役疾步上楼,先齐刷刷向李庭芝躬身施礼,“见过制置使大人。”
李庭芝将衣袖一摆,轻声说道:“他便是武锋军都统制,武功大夫,洪天泽。放心,他不会伤你们的。”
洪天泽解下腰刀,在桌子上放好,昂然道:“来吧。”
差役们没有当即拿出锁链,而是将手一伸,齐声道:“洪大人,请!”
洪天泽点点头,昂首阔步,走下楼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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