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流荧还想说点什么，秋林鸣已经走出去带上了门。她呆坐了一会，露出一抹无奈的笑
“……一路顺风”
………
“老师，没事吧？”
“放心，暂时没什么事，我们先回去”
三人离开这里，为了避免被叶晨希怀疑，秋林鸣和两人说了下前影和逐岚的事，自己先出去甩掉前影的人后在观察扇区入口和两人汇合
把江雯雪送回去后，两人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先来到了城市边缘的城墙上
幽寂的海面风平浪静，沉眠的城市寂静无声，无言的弯月静静照耀，柔和的星光悄然洒落，萤火的微光自在飞舞，微咸的海风拂起前发
“大概也就是两年前吧，我第一次来到这座城市。在凯瑟琳的引导下，虽然经历了少许波折，但我还是进到了当时的归零组里”
秋林鸣望着那海面与天空融为一体的遥远尽头，一点点整理自己的思路
“那个时候的归零组和现在一样，也是三个人。不过不同的是，有一个算是技术人员，所以基本的部分都是我和折锋配合完成”
“折锋这个人，虽然一开始留下的印象很差，但他确实是有能力的人。优秀的洞察力，敏锐的判断力，迅捷的行动力，托他的福，虽然任务中有过几次很危险的情况，终究是没出什么大问题，之后的话，再怎么说相处的越来越久，又因为这样那样的事，我们也算是彼此比较了解了……”
澪忧静静地听着。事实上这些事情，这之后直到她和秋林鸣一起之前的事情，她都已经听秋林鸣说过了，所以她知道，真正的重点是在这些之后
她在等着，等着秋林鸣说出来
“话虽这么说，其实我都已经告诉过你了”
像是知道澪忧的想法一样，秋林鸣不自觉地捏住澪忧的发梢，说道
“差不多一年半前吧，复眼死了，樱笋死了，折锋也死了，只剩我一个的归零组可以说是名存实亡了。说实话，那段时间我确实受了挺大打击，浑浑噩噩了大概一个月。也就是那个时候，凯瑟琳带来了你，对我说拿去……咳，总之，就是把你交给了我”
秋林鸣转向澪忧，笑了
“这一年来，很谢谢你，真的”
正是因为如此，他才没能看见，不，是假装没看见那种种异常。
想要去相信，所以遮住了眼睛，捂住了耳朵
“我一直很害怕问出这个问题……”
然而，瑾岚斩出了那一刀
迷惘就此断，后悔就此绝，勇气就此生，意志就此成
“你从一开始就知道，但依然什么都没说，是么？”
“即使你知道这前方是残酷的命运，即使你知道我们会有怎样的痛苦，你知道我们会感受到怎样的绝望，你也依旧什么都没告诉我们，是这样么？”
秋林鸣就这么注视着澪忧的双眸，那倒映着繁星点点的镜面泛起涟漪。终于，她轻启朱唇，从中说出的，是疑问，却又带着肯定的四个字
“什么时候？”
秋林鸣呼出一口气，脱力一般坐下
“是啊，那就从最开始说起吧”
最开始产生不对的时候，是在两人救出江雯雪的时候。那个时候澪忧假装被擒，之后和秋林鸣配合摆平了那帮绑匪。然而以澪忧的能力，真的动手怎么可能被一群异能者都不是的一般人发现？更别说因为顾及人质而被抓住，她的话必然不可能把这么明显的漏洞留给敌人
那个时候秋林鸣只以为是澪忧一时心血来潮，玩心大起的行为。毕竟那个时候，他怎么可能知道本该只有一面之缘的江雯雪之后会和他们有着如此之深的纠葛。然而知道这一点后重新审视这一段的时候，心里自然就会涌起疑惑
为什么她要这么做？
毫无疑问，这不是做给秋林鸣看的，毕竟这毫无意义。那么，另一个可能性就是在场的重要人物江雯雪。由于澪忧表面上是因为她被当做人质不能轻举妄动而被抓住，江雯雪自然而然会对她产生担忧和愧疚，事实上之后她和澪忧的关系也迅速变得熟络起来。而如果事实真是如此也就代表了一件事
澪忧打一开始就知道江雯雪会和他们牵连颇深，才会以她为目的做了这一场戏
接下来，就是两人借着江诚骆和江雯雪见面的机会，从前者手上拿到钥匙卡的事了
江诚骆的行踪本应是绝密情报，而不知道是翼扬集团高层有内鬼还是凯瑟琳的手下有读心的觉醒者，秋林鸣从凯瑟琳处得到了他们会面的时间，在对方几无防备的情况下达成了目标
然而就当秋林鸣拿到钥匙卡准备撤退的时候，那一发子弹擦着他贯穿了江诚骆，也就此间接导致了之后江雯雪加入归零组
“那发子弹完美地击杀了江诚骆，同时又没有伤到我半分，要说是那些人不小心走火了未免太过牵强。而且那弹道离我是如此之近，却又正好擦边而过，简直……”
“就像是很了解我的谁经过完美计算后的结果”
“射出那发子弹的，是你吗？澪忧”
微不可察地，澪忧点了点头
“难怪，你和江雯雪的关系好得有点太过了，讨论甜点，分享喜好，主动找她聊天，以前你可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这么主动过”
“是因为愧疚？还是为了掌控她？不过无所谓了，无论如何，她对你完全卸下了心防”
接下来，凯瑟琳把江雯雪带到了归零组并帮助她觉醒了能力。秋林鸣虽然反对但也无可奈何。在这种情况下，她给了秋林鸣一个先斩后奏的机会，一个让他决定的机会。她不可能不知道秋林鸣想做什么，这表示她有足够的信心让事情如她所愿地发展
事实也确实如此，在澪忧的帮助下，江雯雪通过了秋林鸣那刁难的要求，彻底成为了归零组的一员，一切都遵循凯瑟琳的意志发展
之后，值得一提的不过两件事，一个是江雯雪靠着自己的能力暂时遮掩下失去至亲的悲伤，另一个则是在拘留所中的情绪崩溃。这两件事皆由凯瑟琳送出情报，澪忧推动，最终将江雯雪的逃避和软弱展现得淋漓尽致，就此在秋林鸣心中埋下这层层铺垫，直到后面才凸显
接着，就是一切的舞台，二十七号城的黑暗核心，失控扇区
三次死亡，三次轮回
第一次是最无力的，他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没能得到
被叶晨希套话耍得团团转，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带回了蓝铃，被她用能力打了个措手不及，结果追回失控扇区正好撞上了因为叶晨希而对他们抱有杀意的岚。结果，两人毫无还手之力，就这么送了性命
秋林鸣一直在思索，如果这背后都是她的安排，那么这第一次的意义究竟在哪
他离事情的核心甚远，完全没有抓住任何真相的碎片，就那么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死去了
“现在我终于想通了，单独来看，那一次的死亡并没有意义，只有全部相连之后再俯视才能发现，结果成为了原因，那一次死亡就是意义本身”
因为那一次的死亡，所以在第二次的时候，秋林鸣不会再把江雯雪带去，毕竟她展现出来的尽是需要保护的一面。而这是多么的巧合，他在和澪忧沟通这一点的时候她正好开着外放，结果一字不漏地被江雯雪听到
“然而即使如此也太过牵强了，仅仅因为这样，她就如此强烈而坚决地选择了和我战斗的解决方式，甚至做好了为此失去性命的准备……”
“简直就像，被某人诱导着钻牛角尖一样”
“最后，她赢了，至少‘我’拿她毫无办法。这也是当然的，毕竟她获得了那个折锋的能力，那个我到最后也没能战胜的能力”
“你瞒着我带她去了那里，因为我曾经告诉过你，所以你知道折锋的葬身之地，而你什么也没有告诉我”
“不过仔细想想，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你要是告诉我了，我就会有‘自己可能会输’这样的心理预期，效果就没有预期的那么好了，不是么？”
事实上，秋林鸣输得一败涂地，而更为严重的，是精神上的打击。弱小，无能为力，只知道逃避，对眼前视而不见的回旋镖转了个圈，打在了我自己身上
“你们所有的铺垫在那次中爆发，你们隐藏的她终于被展现出来。从我确信自己会赢到发现自己必输无疑只用了短短数秒，我要怎么在这么多短的时间内接受这样一个事实”
“所以，我绝不能输。那个时候的我只有这一个念头，无论付出什么”
于是，就如同她们预期的一样，秋林鸣觉醒了能力，也终于得知了凯瑟琳一直将他的觉醒视为禁忌的理由——是出于何种原因尚未可知，但秋林鸣的身体会不可逆地走向毁灭，最迟一天之后迎来完全的崩溃
不过托此的福，他发现了在夜流荧身边隐藏的季影清，同时面对岚也算勉强有了一战之力
“然而我还是失败了，不过就在那次的最后，你让我记下了那串数字。那个时候，我也终于不得不承认：你也对‘这一切’并非一无所知”
“于是在第三次的时候，我问了你那个问题，‘你在充电的时候能感觉到周围吗’，你当时毫不犹豫地给出了肯定的回答，在当时的你看来，这并不会导致前后的矛盾。这也是当然的，毕竟你不可能拥有第一次时的记忆”
“在第一次中，蓝铃醒来后和我们发生了口角，之后出其不意用能力限制了我们后跑回了失控扇区。那个时候，在旁边充电的你从头到尾都毫无反应。毕竟我们也从来没有在家里遇到过这种情况，我原以为是因为你充电的时候没办法感知周围……”
“但却并不是这样，你是故意放任这种情况发生的，就像夜流荧刻意隐瞒了蓝铃是能力者的事一样，看似不羁奔放的列车实则一直在你们铺就的铁路上行驶”
“第三次我去找你的时候就有了疑惑，为什么你们的位置和上一次相差那么远。实际上是因为你之前看过了我手上的标记，按照你们的剧本，这里我应该要和岚相遇，所以你给的定位将我引导向了她身边”
“托她的福，我终于能了解失控扇区明面上的全貌，也终于不得不……直视自己的内心”
秋林鸣抬头望去，深邃而平静的夜晚星影稀疏，但他却仿佛依然能看到那凌厉的刀芒落下
“我依然只是手中的人偶，凯瑟琳知道，夜流荧知道，你也知道，我在虚假的预定轨道上行走，我的每一步，每个选择，每次结局都在你们的控制中。我记得全部，却什么都抓不住。你们不记得发生了什么，却掌握了一切”
“我也想过，既然这样，要不就假装什么都没发现，就这样一无所知下去，但还是不行。我必须寻求，必须看清，必须揭露，为了不再后悔”
毕竟，连你都在我面前尸骨无存了，我还怎么能继续装傻下去啊
秋林鸣从口袋中掏出一张纸，上面写着那串他记忆深刻的数字
“一切都看似复杂，其实又单纯无比，你们究竟想要得到什么？这串数字？它的含义是什么？如果你们并不是想要我去摘下月亮，那又究竟是想要我怎么做？”
“澪忧，你能告诉我答案吗？”
澪忧静静伫立着，不发一语
“也是，你也只是个人偶啊”
秋林鸣开始往下走，时不时掏出一个黑色小球塞进城墙
“即使是现在，凯瑟琳的命令依然是大于我的命令的是么？”
“嗯”
低头跟着的澪忧点了点头
“那假如，我让你违背她的命令，你能做到么？”
澪忧思考了一下，抬起头
“三分钟左右的话……勉强可以”
“这样……”两人走回到街上，秋林鸣已经留下了五六个黑色的小球在城墙上。“那就带我去见她吧”
“我所经历的事，这一串数字我都会告诉她，相对的，我会追问真相，然后我会理解，会按照我的方式做事……”
秋林鸣确认了一下附近一片都没有人，拿出一个黑色小球摩挲了一下，猛地掷向城墙
“就从现在开始”
万籁俱寂的夜爆发出巨响，一段城墙伴随着混入黑夜的浓烟崩碎落下。大量的落石瓦砾落到地面上，发出沉闷的重音。
城市卫队很快就会来这里调查，至少在明天中午前这里都不可能安静了，那样的话岚应该也不会在这里登陆，也就不会发现那连通失控扇区地下的通道，不过对她来说即使强闯关口也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吧
“走吧，让我们去一直在幕后窃笑的她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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