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一怔,对陈家的喜爱骤然灭了一大半。
好一个永琪,才说他实心眼,这就露出了狐狸尾巴!
乾隆满意地点点头,甩着袍子起了身,平静地道:“朕会给你个交代,这事你就别管了。”
他脚步未挪,忍不住看向早已东倒西歪的小燕子,指了指她,对永琪说:“你看好这丫头就行了,赶紧把她抱回房里去吧!这都睡成什么样子了!攸关她脑袋的大事,都能这么不放在心上,再来一百个人说她想报仇,朕都不信!”
乾隆说完便急哄哄地走了,紫薇与尔康如释重负,再看小燕子睡得沉,便也不再打扰,回学士府陪儿子去了。
小燕子一直睡到日落才醒,永琪直接将床前她的梳妆台当成了书案,正闲来练字,见她坐了起来,便搁下毛笔,唤人进来伺候。
永琪亲自给她擦脸擦手,还蹲下为她套鞋袜,小燕子沉浸在他的体贴中,全程笑得傻兮兮,都忘了自己的哥哥还被困在密室呢!
尔后被永琪牵到外间,才发现宫女们正摆饭,是难得的鸡鸭鱼肉,丰盛大餐。
小燕子喝了几天粥和药,当下双眼灿然,欢呼一声就坐了下来,给自己盛了一碗香喷喷的鸡汤。
当然,还顺便捞出了一只大鸡腿。
永琪笑了笑,站立在原地,说道:“你先吃,但吃慢点,别狼吞虎咽的。我出去一趟,记得给我留点啊!马上回来!”
“嗯嗯!你快去吧!”
自永琪入朝参政以来,偶尔不回来吃饭,偶尔吃一半就走,她早习惯了。
小燕子下意识觉得,他肯定又忙一些她不知道的事,也懒得问。
哪知道,永琪这次出去了一趟,回来时还带了一个箫剑。
小燕子这才惊觉,她把哥哥给忘记了!
一只鸡只能煮出两根鸡腿,她都捞出来备着好久,想和永琪一人一份,一起吃的。
但她实在馋,正刚朝自己的那份下嘴,就看到了形容憔悴的哥哥。
于是,箫剑看到了一手拿着筷子,一手拿着鸡腿在啃的妹妹。
他松了一口气,笑着上前,摸了摸她发顶,叹道:“还能吃得这么香,那哥哥就放心了。”
鼻子一酸,小燕子暗呼糟糕,果然脑子还未来得及反应,已悲从中来,叫她再度红了眼。
小燕子合理怀疑,这是怀孕给害的!
她这几天都哭了多少回了!
“好了,吃完再哭,嗯?不吃哪里有力气哭?”
永琪很娴熟地哄,径自坐下后,还招呼箫剑说:“箫剑,你也坐,赶紧吃吧!晴儿说你这几天几乎只喝水了!这一点啊,你要多学学你妹妹,天大地大,吃饭最大,气死是小,饿死是大!你说你这骨气,除了折腾自己,还有什么用?实在犯不着!”
小燕子这才发现,饭桌上摆了三副碗筷。
她止住眼泪,连忙放下鸡腿和筷子,使劲招呼箫剑吃饭。
她还咬了咬牙,将给永琪留下的鸡腿给了箫剑,壮士断腕一般地说:“哥,还有鸡腿,也给你!”
箫剑不傻,看这碗是从永琪面前端走的,自然知道她本来想要给谁。
箫剑也不跟她客气,接过鸡腿和鸡汤,吃得豪迈。
论起吃东西,还是要像她和箫剑这样大口大口地吃,那才痛快嘛!
永琪吃得太端正了,总让小燕子觉得自己不够“淑女”,尽管永琪并不介意,她还是会下意识放慢点速度,也尽量不让碗筷碰出声。
见小燕子扒拉着饭碗,还要时不时瞄箫剑,永琪知道她是有话想说,等三人吃完了,便寻个借口,又出去了一趟。
箫剑早就看穿了自己妹妹的欲言又止,兄妹俩一独处,他便道:“你想跟我说什么?”
和这一群“人精”朝夕相处久了,小燕子已经懒得惊讶和绕圈子,拉着箫剑坐下,就说:“哥,皇阿玛要为方家翻案了!你我不再是‘罪臣之后’,皇阿玛也不是什么杀父仇人……你就别想着‘出走’了,留下来当官吧!”
箫剑没料到小燕子是想说这个,愣了一会儿,反问道:“我可以不走,但为什么要当官?”
小燕子忍住了白眼,但没忍住打人的冲动,伸手去拍他胳膊,瞪眼道:“不当官,你留下来干什么?给会宾楼当护卫吗?虽然老佛爷已经没有关押你的借口了,但也没有能把晴儿交给你的理由啊!”
“哥,你和晴儿都二十好几了,还想拖她多久?她是格格,是老佛爷跟前养大的,连我都知道养育之恩大过天,你怎能让她成为不忠不孝,忘恩负义的人?何况,她都愿意抛下一切跟你走了,是你觉得对不起尔康才回头的!现在换你为她放下这点尊严和身段,难道不行吗?”
这话要是换了其他任何一个人来说,箫剑或许会生气,会觉得不甘心。
但这是小燕子说的,他反而能听进去,还觉得有些惭愧。
箫剑思考了会儿,又问:“小燕子,这是你自己想说的,还是他们让你说的?”
“我自己想说的啊!”
小燕子都为她亲哥这个臭脾气急了。
不过想到他愿意去参军,想到那个没救下永琪而懊悔痛哭的“箫剑”,小燕子认为,她哥哥并非那么厌恶BJ、厌恶朝廷和皇家的。
他只是,没有台阶下来而已。
紫薇和尔康的那种理性分析和劝说,在箫剑眼里恐怕更让人反感。
他本来就仇恨皇家草菅人命,他们还让他为了避免杀头忍辱负重,箫剑怎能咽得下这口气?
对付这种嘴硬心软的人,当然要打感情牌啊!
小燕子深深地叹了口气,一半撒娇一半无奈地道:“你就当永琪一个花瓶把我敲醒了吧!我想得很清楚了,我这辈子跟定永琪,你如果执意要走,那只能自己去流浪。你也不能怪我重色轻哥,谁让老天爷让我先遇到了永琪,这会儿肚子里还有他的孩子……我当了快二十年的孤儿,是绝对不会让我孩子没有爹的!但如果你留下来,他们就还有个舅舅!”
见箫剑眸光一闪,小燕子心知成功了一半,继续嘴甜地道:“哎呀,你能文能武,会方家剑法,会吹箫……我还打算让孩子们跟你学的呢!我实在学不来,只能希望儿子跟你学学方家剑法,继承他外祖父的英勇,女儿的话就跟你学吹箫,我以后可以说她精通‘琴棋书画箫’,比别人多了一样!是不是很厉害?”
箫剑明显想笑,但抿着嘴角,哼声道:“永琪会的不比我少,你怎么不让他教?”
小燕子不甘示弱,朗声回答:“他又不是舅舅,我就想让孩子他舅教,不行吗?”
“再说了,永琪也不会方家剑法啊!宫里再厉害的高手,也不会方家剑法!”
“全天下,只有你会,只有你是我哥哥。你不教,难道我等爹托梦教吗?”
小燕子往椅子一瘫,放弃地望了望房顶。
这个坐姿,让她的小腹格外显眼。
小燕子刚才不是埋头吃饭,就是躬着身与他说话,箫剑知道她怀孕了,却没什么感受。
但这下,感受可就太直观了。
小燕子察觉到箫剑的视线,心想她刚刚吃了好多,估计又吃撑了,才让肚子又鼓又圆,于是不好意思地用双手摸了摸肚子,试图拿袖子遮掩尴尬。
“你们不能贪吃,要多考虑考虑我,知道吗?”
小燕子只能通过“教训”肚子里的孩子,才能让自己稍微心安理得些。
箫剑没听清她说了什么,只觉得妹妹突然长大了、温柔了、懂事了,不禁开始反思,他是不是也该有所长进了?
兄妹俩各怀心思,俩静默一阵,小燕子觉得经历了‘鸿门宴’的箫剑未必会想留在BJ,便绞尽脑汁想还有没有其他出路。
忽然,她想起某个梦里的永琪,曾提过去要去当“外放的皇子”。
远离BJ和朝政去驻守边疆,听着虽苦,但架不住山高皇帝远的快活啊!
更何况,要是和喜欢之人在一起,小燕子觉得其实哪哪儿都不苦。
她快步走去拉箫剑的衣袖,兴奋道:“哥,不如你去参军吧!如果皇阿玛允许,你还可以带晴儿一起去!你别怕晴儿觉得苦啊,听说她阿玛是个将军,她小时候在边塞长大的,这不虽然不会武功,但骑马射箭不在话下,比我都厉害呢!”
“最好啊,你还能攒个军功,捞个将军当一当,就不会配不上晴儿了!”
她今天说了很多话,唯有这一句,让箫剑抬起了头,正色以待。
他总在逃避和晴儿感情,说穿了,不就是认为自己配不上她?
他不是不想当官,只是不愿意乾隆因他是小燕子的哥哥才破例,不愿意永琪和尔康打点好一切,让他空降高位。
他箫剑如要当官,定要一步一脚印地靠自己,才不会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说晴格格的额驸是沾了皇亲国戚的光。
那太委屈晴儿了。
小燕子的话,给了箫剑新的思路。
军功,是让一个人飞黄腾达的最快途径,也是收服人心的最好方式。
箫剑醍醐灌顶,笑意直达了眼眸。
由于翻案一事还未有定论,箫剑不好在宫中过夜,有了主意,就想回会宾楼好好计划一番。
临走前,永琪和小燕子夫妻俩将他送到景阳宫外,他深深地看了他们一眼,惊讶地发现,自己是第一次真正地觉得这画面很顺眼。
数日后,为方家证明清白的圣旨传到了会宾楼。
箫剑在接旨后,进了皇宫向乾隆谢恩,并提出了想到云南边境参军一事。
他从小在大理长大,熟悉当地民情、环境、地理,以及与缅甸之间的关系。
据箫剑分析,好战的缅甸王孟白已拿下暹罗,正沾沾自喜,恐怕不会安份太久。
他自愿参军,就近观察,提早防范。
且不说以他的功夫,在战场上以一敌十不是问题,就论这个见识,能提点提点只懂杀人的武将,改善防卫部署也不错。
对乾隆来说,百利而无一害,自然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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