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下着小雨的早上,廖凡和曾贞打着同一把小伞去赶轻轨。只是,这把伞蓝底红花,也太俗气了点,引得周边的人都经不住看上两眼。曾贞倒是满不在乎,这把伞是廖凡从父母手里拿来的,他一直都在用。曾贞也了解他的脾气,但凡是自己父母的东西都不容置疑,都是好的,不容其他人说上一说。她对这种事情,已经释然了。丑就丑点吧,平时她出门有自己的伞,今天是忘带了!雨点轻飘飘地到处飞散,从小伞外飘飘忽忽地绕到伞里面。曾贞爱惜地揶了揶右边的肩膀,她有点担心布挎包里的物品会不会打湿。然而,廖凡却顾不上这些,“今天又要迟到了!”他只是不停地向她抱怨。女人并没有理他,她已经习惯这个男人不同的抱怨。几乎和她在一起的每件小事都是他抱怨的理由。久而久之,她也懒得和他辩解,让他就这样吧!养成这种习惯也不是什么坏事情,至少对她来讲一点影响都没有。她也就由着这个男人这样肆无忌惮地胡来。至少,表面上是处于她对他的理解和爱。

进了轻轨站,男人见她并没辩解,“我就说,要早点出门,你看看,今天又迟到了吧!”女人依旧没有和他争辩,她心里说,“不是你自己拖延时间迟到的吗?怎么还怪上我来了!每次都是你自己出门拖延,怎么就不自己长长记心改改呢?”当然,这些话她是永远都不会对他说出口的。她觉得,与其教他学好,讨他心里的骂,还不如让他自己自我感觉良好地去自食其果,养成口无遮拦的习惯。管他呢!她脸上依旧带着歉意的笑。

男人见她不说话,似乎也自己说累了。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等轻轨。女人也不同他计较,戴上蓝牙耳机,打开英语开始听起来。她瞄了一眼头上的提示牌,还有五分钟!这五分钟两人就这样静静地站着。他不去问她肩上的布包打湿了没有,也不去安抚她刚刚被伤害的内心。他倒是心安理得地站在那里数着进站轻轨的车厢,糟糕,今天往前多走了一节!这时,车已经停稳,他拉起女人的手,挤进人群,朝后面走了一节车厢。这一幕,换作是旁人看来都觉得这男人相当会给自己台阶下,很会做人。只是女人依旧不温不火地跟着他,跟他走到一直都停留的车厢里站定。男人呢,进了车厢之后,又把她甩在一边,只顾往里走。人太多,没有空余座位。男人抓着扶手,背过身体。这一刻,女人又成了陌生人。她找到对面的空隙,挤进去,拉着扶手,身体随着地铁的走动起伏。

“对,我已经骂过他了。男人都这样,在别的女人面前说你的不好,其实,就是厌倦了。”坐在女人对面的短发女人轻声打着电话,“男人嘛,就这点能耐,能抢就不会偷,有本事就不会到处找情绪价值。我看得很开,没事的。”短发女人很淡定地挂断电话。不过两秒,曾贞见她打开微信,对方只有一句,“我们不合适,分手吧!”短发女人轻蔑一笑,直接把男人拉黑,再删除!还不忘给朋友发去一条,“刚刚他给我说分手。”对方来一句。“然后呢?你不挽留?”短发女人面无表情,“为什么挽留,他自己偷吃瞒我。我也不要了。”对方发过来,“你们都六年了,不要冲动!”短发女人笑了,“他都在其他女人面前说我的不是了,还有必要挽回吗?以前的温馨他自己都不记得了,我也没必要把自己困在回忆里。”短发女人收起手机,从挎包里拿出小镜子,看看自己的妆容,轻微补了补粉。她也戴上耳机闭目听歌了。

真是个潇洒的女人啊!曾贞内心感慨,她回头看了一眼男人,他一点都没有喊她过去护着她站到一起,任凭她跟着轻轨轻微地左右摇摆。

要不要主动过去?她不想大家把关系搞得太糟糕。此刻,一丝幽香串入了鼻腔。是……一款很特别的香水。辛辣中带着几分甘甜,回味中又有那么些许木质香味。她瞥了一眼右边站着的女人,齐腰略微毛躁的长发,菱角分明的脸颊,纤细的手臂,修长的身材。指节分明的手指加上美甲更长了,这时轻轨正好驶入隧道,她看着车窗照应的人影,女人不但比她年轻,还高了一个头。灰色的短袖T恤搭配着一条褪色的阔腿牛仔裤,再加上她背着的草编挎包,曾贞马上判断出,这个女人的经济状况很一般。虽然自己比她矮一节,但她的脸比女人更柔和更娇媚,她也比女人更白。今天她穿了一件很有质感的苎麻宽版旗袍,外套是一件白色的防晒罩衫,头发细长,光泽有韧性。女人的穿着,她是不会选择的,太随意。

她细细猜想,这样的女人到底凭哪些优势吸引男人呢?没有遇到廖凡的自己,也是有很多男人围着转的。而如今,年龄涨了,好在身材还是丝毫没有变化。她把自己和高个子女人细细比对了一番,两人竟能平分秋色不相上下。

她记得高个子女人已经不是第一次出现在这节车厢了。昨天她穿的是件白色的T恤,前天是件黑色,大前天是件浅棕色。总之,每天都能在这节车厢见到她。只有她左手中指上的戒指永远都没变。那是只男士戒指,镶着一刻小小的钻石。

曾贞见她每次都刷着手机,仿佛身边没人一般。

车身突然剧烈摇动起来,车内的人都有点慌乱。廖凡转头望了一眼也不忘紧紧抓住扶手。曾贞也被甩了起来,廖凡凡始终紧紧抓着自己的扶手,他只回头望了一眼,眼神中满是关切。

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怎样才叫爱呢?

曾贞记起男人对这节车厢的执着。细算起来,从他们开始学习的那天算起已经有一个星期了。高个子女人每次都和他们一起出现在这个车厢里,仿佛一种似有似无的缘分把几人牵扯在一起。有时候她坐着,他们呢,也是站在或坐在她的对面。有时候她站着,他们呢,也是站着或坐在她的对面。而他俩,永远都会因为一些原因来到高个子女人所在的车厢。

她是在等人吗?为什么老是选择这列车厢。曾贞有时候猜想,这列车厢或许有一些高个子女人的回忆,促使她一直对这列车厢这么执着。又或许,她在这列车厢等人,而这个人或许永远不会到来,亦或许,他们无法相见。她细细地构思出一个个的故事,又一次次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高个女人的神情。那是一种极力掩盖着喜悦的表情,像小孩子偷吃糖果后尝到甜头又不想让大人发现,努力偷偷藏起内心那一丢丢愉悦。那么,这个故事应该不是个悲剧吧?她在这里已经见到了她想要见到的人。

曾贞转过头看了看背后的廖凡,他依旧抓着他的扶手,仿佛一刻都不愿松开。

车厢的颠簸让她站不稳,在她的双手要脱离扶手,摔倒的那一刹那。她被人拽住了。坐着的短发女人站起来,一把拉住了她的肩膀。还是女人靠得住,曾贞想。

“小心!”短发女人给她讲,“要坐吗?”

“不用,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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