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景年凝视着《十万里尘寰图》。在寻常人看来,图中的墨迹深而浅,浅而深,似乎是酒后挥笔,是一场兴起而至,兴尽而收的涂鸦,是帝王童心未泯和后人开的一个玩笑。即使是一些饱学之士也只能在心底里隐隐有个猜测,但照着他的想法去研究,最后只怕见不到曙光。因为这根本不是用尘世的语言书写的,而是用一种魂灵的语言,这种深之又深,玄之又玄的语言,用眼睛是读不出来的。至于那些愚蠢的乾嘉式学者,埋首故纸堆,妄图在史册中搜索蛛丝马迹,从而破译武帝的密码,根本是徒劳无功,别说已经破译了几百年,就是再给他们一千年,也是竹篮打水,到头来一场空妄。
“想要破译......只能借助超凡的手段。”凌景年在心中轻声说,“这就是我不得不来的理由么。”
“可是当年那位帝王,究竟是如何接触到超凡的?据我所知......这片天地很多年前就不可能再孕育出超凡了。”凌景年悄悄的回首,发现越州西南王古依桑还在盯着他看,依然是那种惊异不堪的眼神,似乎想洞穿他,从他身上找出蛛丝马迹来。“也许那位帝王是個特例,他是迄今为止最后一位超凡。又或者他和我一样......是失路之人......是他乡之客!”
“昔日伟大皇帝的后裔,终究还是不能避免平庸。”捧着堪舆图,想到对这幅图奥秘一无所知的越州西南王,凌景年低低的叹息一声。
凌景年从拴在腰间的麂皮小囊中取出一面碎镜,抟在手中,悄无声息的翻转,冰蓝色的冷光一瞬一凝,在手掌中划出一道微不可察的伤口。少年暝目假寐,用力挤出一滴血来,滴在堪舆图上,一丝殷红在难懂的符文上化开,玄色古篆文扭动起来,逐渐幻化,像藤蔓那样开始生长......
少年睁开眼,纯黑色的眸子中有一点微不可查的光芒在跳动,像是风叶萧萧,雷雨隆隆中的一捧孱弱不息的烛火。
“图中说,看见二十四株石暝古木列成一排封住去路,就表明将要进入腹地了。”镜面已经碎成齑粉,凌景年挥舞袖袍,像是云漫那样拂过堪舆图,扫去晶莹的粉尘。而手中的伤口已经愈合如初。少年转过身来,直视越州西南王。
“那岂不就是......这里?”古依桑抬起手甲,遥遥朝前方一指。
循着他所指的方向,果然有二十四株参天古木高数十丈,并排而列,封住了前路。
“应该就是这里了。”凌景年将手上的堪舆图卷好,小心翼翼的放回青棕色斑驳的木盒中,搭上青铜扣,锁好。尘封的那一刻,夕头斜照,青铜锁的夔龙纹上,忽然淌过一抹铁青色的斑驳流光。
凌景年凝然,低喘了几下,身上又空空的痛了起来,“后劲太大了......再不管不顾的蛮来,只怕会当场去世......这样的一片天地,太荒芜了......终究是一個容纳不下超凡之元的墓地。”
“话虽这么说,可腹地究竟在哪个方向呢?”凝视着前排的古树,扭头四顾,中年人还是有些茫然。
前方参天古木并列排着,说有数十丈遮天蔽日也不为过,投下巨大的青灰色阴影,把这片深林笼罩在一片冥冥的幽暗中。更兼有木骨枝干交错虬叠,彻底地挡住了来者的窥视。不过它虽然封住了前行的路,可左右各有数条小道,可容一人过,通古通幽,不知去往何方,羊肠曲折的尘土小路两侧的树木瘦高细长又相互虬结着,密匝匝的缠在一起,成了一团化不开的浓影,而它们挡住挡住夕阳的光留下的阴翳,也是隐隐绰绰。
“要是一条一条去试,也许走上很多年,也未必能走到头。路虽然在脚下......可我们究竟该走向何方,才能抵达祖先沉睡的金玉之乡。”越州西南王古依桑垂下手,抚了抚佩在腰间的青鲨皮的刀鞘。这是他心中忽然微微一动,轻轻的招手,一個武士捧上一本书来。
那是一本泛黄的古籍,尽管古依桑小心翼翼的翻动,册中还是传出纸张碎裂的脆声。“武帝时代的旧物,多少年过去了,岁月的剥蚀让它已经脆弱不堪。”感叹了一声,中年人抬起头来,“没有......只有陵墓的纪载,而且很模糊......可仅仅只是靠近陵墓,就已经是如此的困难。”
凌景年四下观顾,仔细的凝视,发现两侧的小道上都有凌乱的脚印,来者似乎衣冠不整,狼狈不堪,踉踉跄跄慌不择路的乱走。不过,这些脚印尘封在此处,已经很多年了,不知是哪朝哪代的先辈留下的遗迹。而且,只见往者,不见来人。
“没准儿......这里每一条路都通往地狱。”凌景年看着凌乱的足迹,就像是看见了死亡的车辙,心里发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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