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露怨憎的人鬼列着长队,乌泱泱自人间涌来。忘川在霹雳之下,亮如人间白昼,激起的层层巨浪,拍打在她已然健全的身躯之上。

又是忘川极阴。

为何离开那处百年之久,那处却还入梦来?

那团黑影又一次向她袭来。

她浑身动弹不得。

片刻,便被身后一个无形的怀抱拥住。

不要走,让我看看你是谁!

“不要…不要……”红衣少女梦中呓语。

但那人并没有圆她的心愿。

梦中,她的双眼被一双微冷的手遮蔽……

“诶,到你上台了!”

一声吆喝打碎了梦境。

她擦擦鬓角的汗水,叹了口气,而后苦笑着径直往台上去。

忘川之水凝成的细雨尽情落下后,空无一妖的妖界的道路上,再次熙熙攘攘。

妖界隐于忘川水之下,立于不绝地狱之火上,和冥界的联系,就是这衔接地狱之火,生生劈开忘川水,望不尽往人间而去的奈何桥。

六界和睦,但妖界与人间相隔着偌大冥界,凡尘外的仙神界更远,别提烈火下,鲜以得见的魔界了。

而紧紧相邻的妖冥两族却来往密切。

奈何桥旁,幽别小栈,吆喝着的说书鬼引来诸妖众鬼,一时间宾客满座。

锣声起,戏台上红衣女子翩翩起舞。

“千年以前,幽冥之界,忘川极阴,生一血色红花,六界之中,便是那繁花岛内,也是没有的,幽冥那处,那是独独一朵啊!此花经忘川之水灌溉,吸食死去凡人七苦,历经百年,终化人形。”说书妖展开了折扇,故作神秘地顿了顿。

想来便是因这忘川之水的灌溉,自她生于忘川极阴之处,只对视那欲饮忘川水的凡胎,便能窥人记忆,恍若亲历……

吸食死去的凡人七苦……好家伙,正常人谁好端端去吃这玩意儿。

她真的是很冤枉啊!天知道她有多么想像常人那般生活,她才不想一睁眼就看到别人藏到阴沟子里的往事,谁懂那种,本来睡得好好的,醒来一睁眼,一对视,就遇上个杀人魔回忆的那种酸爽啊,很吓人的好不好!

只能说,命苦咯!

“幽冥中生却非鬼,妖生幽冥是诡谲。这忘川之水,除却鬼族和神魔两界的贵人,谁一碰,都是要生生腐肉身化白骨的。故而这身而为妖卻生于忘川的血色红花,使得原本就关系融洽的妖族鬼族,亲上加亲,这红花便成了两界圣花,尊贵的妖冥公主……”

尊贵?

不知道谁家的公主能同她活得如此这般“不尊贵”了,正经谁家公主在自家地界还要潜逃啊喂?

“千年前妖王殿下璃夜赐姓璃;凡人死而忘情成幽鬼,幽冥以人死为祥瑞,故幽冥之主梦桀赐字殊,咱们这圣花,就叫璃殊……”

底下的听书人终于按捺不住,一虎妖嗓门分外大了些,嚷嚷:“你这死鬼倒是说点儿新鲜的啊!”

“看官别急,这正要直入正题呢……”说书鬼是个胆小的,见此妖凶悍,不禁擦汗,接着说道:“咱们这圣花,已然消失数年,诸位可知缘何?”

“这真不知道了……””去哪儿了?圣女为什么消失了?”“……”

台下稀疏声此起彼伏。

风来,卷起了台上红衣少女的面纱。

如果仔细看她的脸,会发现她的唇边藏着浅浅笑意,连脸颊上那点未能被隐去的小痣也被盈笑眼角惹得微动了动。

跳个舞挣个活命钱,都能赶上自己的热乎八卦,真是痣都要笑歪。

她璃殊并非不惧忘川水的腐蚀。

生于极阴,忘川水为她提供微弱的灵力,却也侵蚀着她的肉身与精神。

可那两妖王冥王,一个亲自施法,将她终身囚禁于生长之处,一个道貌岸然,亲自为她建造名为洞府的监牢。

就在某天,稀疏平常不过的日子,那看不见的人将她拽出了极阴。

她此生再也不要尝被忘川腐蚀、被囚禁的滋味了。

六界之大,唯有那处,不想再去。

“圣花生为女身,对于情之一事,自然是要栽跟头的……”

怎么,生为女身,便要在这上面栽跟头?

正在转圈的璃殊不由得开始佩服这些说书鬼的嘴皮子,更佩服听到自己的八卦后,还能旋转得稳稳当当的自己。

说书鬼的折扇张了又合,合了又开,她的思绪却飘得很远。

逃离忘川极阴之处百年,她不敢从奈何桥往人间逃。

人间与幽冥之间的守备太严,不似往妖界的路这般。她便只能一直在妖界盘桓。

也不知何时才能得道成魔。定是少了趁手的法器和更上乘的心法。

可这六界之中,最厉害的法器,只在人间锋成国。

此地尚且能寻到,可这锋成国是否有神器成,还要看天命机缘。

她曾经的朋友——一个喜食美梦的梦鬼曾同她说过,锋成国是个没有轮回的国度,那里的生灵,修炼不成上仙界的仙,死后也不会成为人鬼,自然也不能走炼狱成妖精了。

是真正短命的一族。

可又听闻,这个国度已然消失千年。

真是无解。

这要说这上乘心法,非得是那神界之巅,千尘阁中。

可就她那点灵力,也不知道千尘阁一层楼有多高,摔下来疼不疼。

她只能努力地赚盘缠,在这最危险的地方勉强度日。

发财啊发财,啥时候能发财?

红衣少女面纱之下,愁苦地嘟起了小嘴。

不过,虽然她如今是朵逃亡漂泊的野花,但她仍然觉得甚是欢喜。

听闻仙界立于浮云之上,漫天神星之下,那里没有黑暗,永远有星河璀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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