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的一天是从天蒙蒙亮的时候开始的。如果是冬天,则是天还没亮的时候,它就已经比大公鸡先一步起来了。
姜老爷子有个睡觉得时候把一只手垂在床下的习惯。它会摇着尾巴过来,轻轻咬一咬老爷子的手,汪汪叫两声,老爷子就揉揉眼睛起来给它扔一个窝头。它在角落里哼哧哼哧得啃,老爷子就在这个时间洗漱。
姜老爷子不知从前是干什么的,周围的邻居们都对他很是尊敬,一口一个姜老爷子的叫着,满脸微笑的对他打招呼。老爷子也还人情,笑眯眯的回了,有时候还让它也跟大伙儿打打招呼。
“无尤,跟大伙儿打个招呼!”
这“无尤”也不怯场,大大方方得冲着大伙儿汪汪叫两声吐吐舌头,就收获了一阵哄笑。“老爷子,你家这小狗儿真灵!”“通人性啦!”“这是要成精呢!”来来回回就是这几句话。老爷子笑着骂两句,走着走着,就这么不知不觉到了摆摊儿的地方。
老爷子把摊位摆在剧院的门口的十字路口,往这儿经过的,有看了戏的贵人,放了学的少爷,下了工的工人,拉车经过的人力车夫。林林总总,客户群堪称庞大。天冷的时候卖卖冰糖葫芦和八宝粥,天儿热的时候卖卖大碗儿茶绿豆汤。有时候无尤还会翻个跟斗,转几个圈圈,也会有那有钱的给扔两个铜板儿,送点吃剩的杂七杂八,也算是自己给自己挣了点儿饭钱。
摆摊儿从上午十点左右一直摆到卖完为止。有时候生意好,到下午就完了。老爷子就会领着它回家听那攒了好久的钱买的收音机,听里面的人唱戏,唱那苏三离了洪桐县,唱那窦娥六月飞雪怀恨冤;听那贾宝玉愤而摔碧玉,听那刘关张桃园结义,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晓得了那诸葛武侯一世英名星落五丈原,晓得了那及时雨将梁山其他107位好汉骗。
生意不太好的时候,回家就等到天快黑的时候——若是冬天,就是完全天大黑了。老爷子年纪大了眼神儿不太好,这种时候在没有无尤之前,都是靠着一根棍子敲敲打打,瞎子似的往家里走。有了它之后就不一样了。它眼神好,能探路。无尤先往前走走,平坦的地方就自己径直通过,再汪汪两声。有石子砖块就会站在一旁,呜呜两声,告诉老爷子。老爷子也就心领神会,往旁边绕一绕。
晚上回了家,点上灯,老爷子就准备明天出摊儿要用的东西,它在这个时候就会往角落里钻一钻,看一看,因为它身手敏捷,能捉得住耗子。当然那些耗子最后都是进了它自己的嘴。老爷子对此也不会说什么,反正是好事一桩。门口那一口井就是夏天那些冰冰凉凉的绿豆汤和大碗茶的清凉来源,通常老爷子会在第二天洗漱之后打上来几桶水,把前一天晚上煮好的浓浓的汤汁茶水稀释,再三文一碗的卖出去。
在老爷子煮汤煮茶备糖葫芦煮粥的时候无尤在干什么呢?它当然就是负责在旁边捣捣乱,刨几个土坑或者顺手捉一只耗子吃掉,然后威风凛凛得站在门口看家护院(虽然其实并没有这个必要)。等老爷子终于忙完以后,就乖乖窝在老爷子的床头睡觉,同时提高警觉,注意着门口。
看到这儿您可能就要问了,这老爷子一天天的,就没有不休息的时候吗?
当然不是。
老爷子也不是超人,只是凡人罢了。只要是人,都是需要休息的。就像今天的老爷子,不就带着它到戏院听戏了?
只可惜姜老爷子虽然名声极好也极受尊敬,但进戏院可是要钱的。老爷子没几个钱进去在观众席上舒舒服服的听戏,就只能拿个小马扎坐在戏院后门,跟无尤一起在这隐秘的角落蹭着听。也没人赶他们走,因为他们总是在开场之后来,结束之前走,不给人家添麻烦。再加上老爷子广结善缘,走到哪儿都有人给两分面子,这看门儿的自然也不会去驱赶他。
有些时候没有戏班子呢?老爷子会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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