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奔跑在金色的油菜花田里,向蝴蝶演奏二胡、小提琴和吉他。

人类是一种为奇妙的生物,他们的行动往往并不完全取决于自己神经中枢灰质的反射——如果我们不将大脑皮层这一类高级神经中枢的活动一概而论地称之为反射的话。但这是我并不了解生命科学而妄下的结论,毕竟人类的自由意志是否存在与弦论一样都是不可考证的伟大命题,机械唯物主义的信徒们认为这世间的一切均是原子或者比它的数量级还要小的基本粒子们运动的结果,思想政治书本上叱责他们忽视了人类的主观能动性。我没有做过有关人类大脑的实验,但我的思维逻辑接受过前额叶的远红外审查,可是它并没有向我揭示人类最古老而伟大的秘密:它只是告诉医师一个人患上了焦虑症。

我尝试以弗洛伊德解析月光下的白色蝴蝶——最令人感到梦幻的梦的方式来分析此刻锐雯小姐的心理活动:我当然辨认出来了这位镇定自若的囚徒正是东方古国战场上叛逃的指挥官女士。而我得出的结论是锐雯小姐有着恋母的倾向,她的母亲正是那位娇小可爱的朽木露琪亚。这是一个非常弗洛伊德式的答案,至于露琪亚,大概是因为月光下的蝴蝶让我深深回忆起了与她共度的时光,即使那蝴蝶的翅膀并不是皎洁的白色,而是神秘的萦绕着死亡气息的纯黑。

朽木露琪亚小姐当然是一位母亲,虽然并不是我面前与她有着大相径庭发色的姑娘的母亲。我想当然地认为她应该是她的hero黑崎的母亲,就像海德薇这可怜的猫头鹰是哈利·波特这黑发男孩的母亲,复古美式辣妹诺诺是忧郁大学生路明非的母亲一样:她们是带着我们进入这个奇幻世界的女子。They make your life a fantasy.

于是我在这短暂的一秒内像思念我最美丽而孤独的爱人一般让乐芙兰小姐的一颦一笑镌刻进我脆弱易碎的记忆中。佛陀拈花一笑,自为妙成;美人笑靥如花,婉如清扬。

然后我在下一秒钟之内把这位可怜可爱的姑娘干净利落地忘记了,就像她从来没有出现在我的生命之中那样。这并不是我无情,只是我凉薄的天性使然,也许弗洛伊德的理论是正确的,对我而言,我对那位乐芙兰的所有疑虑只有爱上她一种解法:但我寡淡的感情已经给了卡特琳娜小姐。至少在此时此刻,我的心中并没有她的位置存在。也许在未来的某一天,我会为了她抚花浅笑的一句轻语而掀起八方的血浪,但这并不是今天。今天的我正牵着卡特琳娜小姐的手,无比亲密而无比快乐。

不过我面前的这位银发姑娘显然并没有她面前的我那样快活,我个人认为这是她没有恋爱导致的。这可怜的囚徒!虽然德莱文先生很是好心地为她开了一孔天窗,让锐雯女士得以呼吸到海港独有的细盐腌柠檬的味道,能够抚摸到城中少见的耀景舞掌中的温暖,但显然她并没有学过心理学。她只是让自己的身体感受和风旭日带来的惬意,随后用被忧愁悲伤占据的心灵残酷地将其抹消:她为不属于自己的罪孽而痛苦,这是一颗侥幸存活的良心对死去生灵的愧怍。我用大胆而赤裸裸不加掩饰的目光审视她健美的身体,这身体好像雅典卫城之上头顶磐岩的美人立柱,刚强而饱满,又似波提切利名画之中那初生的维纳斯,惆怅如秋叶般静美。

德莱文这嗜血如嗜好虚名的野兽向我们介绍我早已知晓姓名的姑娘,我如宫廷戏剧之中的滑稽总管一般向她鞠躬示意。当一个女孩的名字被人知晓的时候,她其实在人们心中已经有了两个面孔。一张是她生理性的、也许长了粉刺与龅牙的或美丽或平庸的脸,另一张则是她的名字,这由简单或复杂的文字组成的意象所堆砌、杂糅最终熔锻而成的脸庞。马塞尔·普鲁斯特在他的文章之中阐述过地名与地方的关系。在摄影与信息流尚未普及的年代,人们往往先认识到什么人或什么城市的名字,他们的第二张脸,随后才有可能与他们相识相交,得窥原本的面容。而这是最适合做梦的时候,我并不明白所谓天山的阴晴雨雪与地质水文,只需要在脑海之中意淫它的雄伟与连绵,想象它擎天而起的孤寂。孔老二劝他的弟子们多读《诗经》,其中一项好处便是“多识于鸟兽草木之名”。余秋雨这酸腐文人说路就是书,在书中行走,认识人们认识地方的第二张脸;在路上行走,认识大地认识旅人的第一张脸。

我早早就知晓了锐雯小姐的名字,却在经过不知多少日月——大概有十个年头之后,才终于见到了她的隐藏在音节、插画与文字下的脸庞。她的面容并不美,小麦色的脸颊表明她并不是一位大家闺秀,沉重的眼袋之上阴郁的眼眸也告诉我她为什么事情而劳累忧愁。锐雯没有向我们回礼,甚至没有略微点一点头以表示她听懂了德莱文念叨的诺克萨斯口语。她只是像一座朽木制成的雕塑一般在尘灰飞扬的日光下腐烂,好似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地凋零。

杰里柯·斯维因叫出了女孩的名字,锐雯小姐诧异地抬起她扎着也许曾经光彩照人过但如今黯淡下来的银色马尾的头颅。她的侧脸美丽极了,好像古希腊那些身体健壮肌肉美丽的人像——为了表现他们的智慧,这些雕塑往往忧郁地侧着脸庞。

“将军。”她生涩地开口,如同一支折断的笛子。

这位大统领点了点头,“老夫上次见到你还是在授勋日,那时候你从我麾下升职成队长。达克威尔把你称作年轻一代最刚强的战士,亲手送给你了一柄符文大剑。那柄剑现在还好吗?”

女孩如一只受伤的北极狐一般垂下头。

“我把它折断了。抓我的人把它拿走了。”一滴颤抖的泪珠从她的脸颊上流下,这让我想起了中亚女子装饰用的流光溢彩的珍珠,她们将这些海的女儿流的泪嵌在自己身体里,为平庸的颜色和形体增添一丝奇妙。

“你犯了罪,我的孩子。这不是你的错,可是你毕竟触犯了法律,诺克萨斯的法律不会为任何人徇私。”斯维因好似约旦河西岸神话之中向神献祭儿子的亚伯拉罕,他此刻简直如同那意大利革命者牛虻的父亲、迂腐而可怜的神父,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孩子走向死亡——在自己心目之中无比崇高的死亡。

“所以诺克萨斯的逃兵怎么处理?在我们国家是直接在战场上军法处置的。你们这里呢?拉到角斗场里面用龙蜥咬死吗?”我转身向卡特琳娜小姐询问道,她正出神地想着什么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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