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洁死了。

今天李然只见过陈洁三面——早上到学校的时候碰见她在校门口买包子。李然很不喜欢那个味道,那是专属于生活窘迫的人的味道,是不高级的味道。“自己还不是要吃,装什么装!”李然也在心里这样说过自己,但没办法,即使自己生来不过也就是吃包子的那一类人,却总也逃不开想挣脱的梦。

第二面是在去倒垃圾的路上。学校统一配发给每个班级的标准大竹篓,高中对学生吃零食早已经不再限制,当然也就更没有人管到底是谁扔下了油腻腻的垃圾。竹篓的底部早就已经被地沟油浸润得发出黑亮的顿光,由许多种食物腐烂霉变的味道不断传来,就算是每天按时倾倒,也除不掉令人不愉快的味道。李然就是在这股令人作呕的味道里,看到了独自一人站在花坛边打电话的陈洁。

倒垃圾的时候,早读课刚刚开始,这是每天的值日生们心照不宣的秘密,即使需要忍受垃圾的臭味,倒垃圾的清闲也好过让人昏昏欲睡的早读课。这就是小城镇里高中的一贯风气。

照理说上课期间原本不应该出现在教室之外的陈洁,现在正在李然的视野之内打着电话。李然觉得很奇怪,但他们彼此也不过是见面点点头的那种关系,自己当然也没必要去过问什么,只在陈洁的脸还没转向自己的几秒时间中,就转身走了。

一直到早读课结束之后,短短五分钟的休息时间,有的人刚刚趴倒在课桌上,有的人低下头把玩着放在大腿上的手机,有的人依然保持着早读时的状态,把书立在另一对摞起来的书墙上,想要多背几个单词。而李然正收拾好新买的蓝色笔袋,拿出了第一堂语文课的课本。

“砰!”

厚重物体砸在水泥地板上的声音,沉默的两秒之后,一声剧烈的尖叫划破校园上方的天空。

“轰!”

所有一楼的班级全体出动,阵仗一如一月一次的双休,没有人说话,所有的声音都被奔跑的脚步声取代,二楼及以上的班级更便于窥视这一幕,坐在靠窗位置的学生突然就赢得了全班的最佳人气,所有的小脑袋都一窝蜂堆积在窗口,看向同一个方向。

李然不用跑动就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的班级在一楼,位置也靠窗,不是她刻意想去看,只是那一条几乎没有任何树木装饰的小道上,那地上一滩浓厚的血水,就硬生生出现在她的眼睛里。

陈洁就倒在这一片血红中,当场死亡。

王校长是三年前从市里下调的,虽然从来没有听谁提过到底为什么从市重点中学直接调任,但小城自有小城的舌头。那是一次饭局,酒过三巡后,时任当地市重点中学校长的王平安面容依然保持着镇定,但双眼早已模糊了焦点,基本上已经分不清坐在自己旁边的到底是公是母了,更要命的是他已经忘记了刚才那杯酒为什么而喝,为谁而喝,临近断片边缘的脑袋里最后冒出来的词有“纪局长”,“本年度学生补贴”,“300万”,再多就想不起来了。于是王校长用尽自己最后的一点理智冲着旁边的人说:“老…老纪…老纪算什么…什么玩意!不就…就比我早…早调来两年嘛!”然后毅然决然地倒下了,再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之后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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