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顷,魏府的下人便领着宋立等人进入了魏氏宗祠中的议事堂。宋立是观文殿大学士闫世忠的弟子,出于闫祭酒的尊重,魏邈等人全都已经立于堂下等待。宋立见到魏邈后立即执晚辈弟子礼道:“学生宋立,见过魏院长。”

“文白啊,你身体不好,不必如此多礼,你……”魏邈离开京城的时候宋立的痨病已经很重了,当然他的认知还停留在一年多前,可当他看清楚宋立的面色时却是吃了一惊。宋立虽然还是显得有些消瘦,可面色已然变得十分红润了,而且身体完全不似病入膏肓那般虚浮。不过他也仅是短暂的愣神,便招呼众人进去说话,这么多人杵在门口也是有些失礼,他说道:“各位,快请到屋里说话。”

宾主依次落座之后,宋立便主动开口说明来意:“院长,学生遵从家师之意到您这里求一份营生,希望能够留在书院授课,不知院长可否接纳?”

“文白,当真吗?你可不要消遣老夫,国子监国子学的教授愿意来我们书院教书,那可是求之不得啊!不知你这身体……”魏邈目光扫过仇红英几人,话语中带有些许疑惑。他是懂闫祭酒的心意的,如今朝中暗流涌动,党争日益加剧,而圣上不知为何选择作壁上观,这本就让魏邈十分困惑。他告老还乡原因正是因为朝中各个党派的明争暗斗,让他难以专心于医道钻研才出此下策。为何是下策呢?毕竟京城的资源十分丰富,那是西川、是这偏安一隅的光义书院所远不能及的。而让他彻底打定决心辞官回乡的也正是闫祭酒。他在犹豫不决的那段时间,是闫祭酒与他的一次谈话让他彻底下定了决心。如今,闫祭酒将他的关门弟子也送到光义书院来,恐怕京城的政坛有些人会搅动大的风雨。宋立之才学可不仅是他闫祭酒的私产,他也是大炽的精英,遭逢乱世,保住人才方可为后世积累财富。

“院长,原本学生拖着久病之躯也是求了到此求医的打算,可是在去往陕州的途中被毒虫咬伤,病情加重,险些送命本。幸亏我遇到了这位仇红英、仇医师,她医术高超,不仅将我从鬼门关里给拉了回来,还彻底的医好了我的痨病。学生这才有幸继续完成家师的嘱托。我给各位正式介绍一下……”宋立将自己的遭遇向魏氏众人简短讲述一番后依次介绍了仇红英、薛彦卿和洛长青。

宋立是当今大炽文坛最顶尖的几个人之一,虽然他语言平平,但是其中饱含感情、情真意切,听者都会为之动容。随即,众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宋立身侧的三人身上。薛彦卿自不必说,依旧是他见吴明轩和柳青时候穿着的山海医馆坐管的行头,高贵典雅,颇有气度。而仇红英和洛长青则都是一套白色的丝质长衫,不着配饰,但品质上乘,白衣胜雪、超凡脱俗。二人面容和身材都极好,确实不凡,很难不让人一见倾心。

“民女仇红英,见过各位前辈!”

“在下薛彦卿,见过各位前辈!”

“晚辈洛长青,见过各位前辈!”

魏氏众人有些愣的出神,眼前这四人带给他们的第一印象就十分震撼了,有才高八斗的大炽文坛精英宋文白,有年少多金的巨商之子薛彦卿也就罢了,这对母子是何方神圣啊?能够治愈痨病?别说见过,闻所未闻啊?他们活了大半辈子,全都跟医道相关,谁可曾听闻过有什么医道世家能有这般本事?而且,面前这位母亲才多大啊,看着将将三十岁的年级,竟有这般神乎其技?这真实吗?他们既不敢相信,又不愿相信。医道严谨,这不是闹着玩啊。大家于是乎开始面面相觑,心里自然是有无数个问号,却都不知从何问起了,所有人都选择了沉默。

还是楚婴的心境豁达,他是江湖中人,自然懂得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江湖中的高手何止是风云楼武榜中的那几位啊。江湖中有人出世,那就有人隐世啊,那些隐世的高人未见得就比出世的武功低,没见过、没听过肯定不能认为就是没有,那不就狭隘了吗。他没有这些个长老那般迂腐,于是十分率直和诚恳的起身,向着仇红英抱拳问道:“仇医师,老夫楚婴,虽是一介武夫,不懂什么医术。但也知道痨病不治的说法,既然您能够治愈此症,想必医术了得。不知老夫的旧疾,仇医师是不是有办法啊?”

楚婴是个实惠人啊,管她有没有名气,管她从哪里来的,能不能治好痨病对他没什么意义,他最感兴趣的就是先前宋立的拜帖上说这次来还有办法帮助他恢复身体,他原本是不信的。毕竟他的身体旧疾都是些外伤所致,历经无数次的战争、厮杀、与人拼斗,对于高阶的武者来说都不算什么,但是有些伤如果损坏了经脉,就会严重影响境界和寿命。他见宋立的描述,看魏邈那纠结、便秘般的老脸就明白了,这仇红英大概是有真本事。那还等什么?她们主动来给我治疗,肯定是有所求的,无论所求为何,也别扭扭捏捏的,双方当面罗、对面鼓,直截了当的商量好就得了。

仇红英见状赶忙也起身回礼道:“在下久仰魏老英雄大名,今日得见,果然传闻不虚。老英雄旧疾如此深重,仍有如此浑厚的丹田,气息平稳,不急不喘,殊为难得啊。”

此言一出,众人颇为惊讶。听仇红英话里的意思,她不仅看出了楚婴受了很重的伤,而且似乎她有把握能治。这是高手,绝对是高手。楚婴也因为仇红英的自信而产生了一丝犹豫。毕竟江湖中人,尤其是高手,让别人知道了自己的底细总是会很不安。如果对方心存一丝歹意,那将会造成不可估量的损失。

仇红英看出了楚婴的疑虑,于是说道:“楚老英雄,在下本是山海医馆炎阳城分号的医师,因为陕州出现流民潮,我儿长青被随之而来的人贩掳走,我求助到了经略使宋光熙大人。承蒙宋大人相助,我儿顺利得救,机缘巧合下,我才救治了宋先生,勉强算是还了这份恩情。那伙人贩颇有背景,所犯之事也与刺史和京城势力有关。为了避祸,我母子二人决定离开炎阳,那时我们听从了宋先生建议,与他和彦卿同行到了这永安县,想继续以医术谋生。岂料魏氏不幸也处在这漩涡的中心,魏家家主身陷囹圄,魏氏的生意也面临前所未有的挑战。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楚老英雄是受了王爷的差遣到此护卫魏氏,震慑屑小之徒,令京城来人不敢妄为。王爷镇守西宁关,是西川百姓的希望,魏氏这是王爷的后勤不急的柱石之一,不可有变。我们母子曾深受京城势力之累,当知谁是谁非。我虽女流,但是心之所向与老英雄一致。既然前来魏氏投奔,那必然要拿出些本事真心相助。楚老英雄成名已久,江湖上都是您老人家的传说,在下闻之无数,多少都能推测到老英雄这些年隐退的原因。今日得见真容,在下望气、闻声之后已有计较,倘若老英雄能让我再诊治一二,或许在下有办法尽快帮助老英雄恢复往昔的实力。”

仇红英一席话简洁明了,而内容却很丰富,楚英雄都不得不深思了良久。关于王爷要他到此的目的其实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但是他确实是有些力不从心的,正是因为他的身体状况已经大不如前。经脉的几处旧伤反复发作,在西宁关那个干燥的地方还好,到了这天水郡,尤其是永安县,这里突然变得湿润,经常是阴天下雨,这样的天气让他总是被疼痛折磨,以至于饭食不香,酒不入肠。

魏邈听仇红英如此说,立马就来了精神,一方面,魏氏虽然是人才济济,但是真正称得上医道圣手的,算上他自己也不出一手之数,他们对这样的医道高手是求贤若渴的。另一方面,他是真好奇眼前这颜值、气质都美得不像话的女子医术到底如何啊?他是十分了解楚婴的情况的,他没有什么好的办法,最近才定下来的方案是给楚老英雄用药汤浸泡,帮助他祛除产生病痛的湿气,同时舒筋活络,帮助他延缓伤处经络的灰败之肌。能够勉强维持一到两年不恶化已经很不错了,哪里还有治愈的可能。听话抓重点,仇红英竟然说“尽快”帮助楚婴“恢复到往昔的实力”,这让真是颠覆了他的认知啊,莫不是他学的医术跟眼前这女子就不是一种医术?他不想等了,面子算什么?只要是这女子真有本事,只要能让他长见识,让我给她提药箱又如何。

“楚老英雄,既然仇医师有此一说,不妨死马当活马医……”

楚婴一听,立刻瞪眼。

“哎,看我,这是口误,口误。有我和众长老在,也可以帮助仇医师辩证辩证。老英雄不妨一试。”魏邈这是让楚婴放宽心,不管这仇红英有没有真本事,他们一帮老医师都在旁看着呢,如果要用什么药,他们也会从旁把关,不会出什么大事。

听罢,楚婴点头,不妨就让自己来试一试此女的医术到底如何吧,他说道:“仇医师所言之事正是王爷担心的,如果仇医师能够留在魏氏,定然会有所助益。那就有劳仇医师为老夫诊治诊治。”说罢,楚婴也不矫情,抖去了披肩,双臂向内一伸,将锦袍退至腰间,两只衣袖系牢,露出了魁梧健硕的上身。普通人到晚年,身上的筋骨、肌肉会开始萎缩,皮肤干涩,变得褶皱,而楚婴是武者,岁数是大了,但是功力尚存,这是每日仍然锻炼的结果,令他看上去仍然如同壮年。只不过让众人欷歔的不是这付板正的身体,而是老英雄前胸、后背密布的伤痕,仿佛雕刻着数十年西宁关战争的残酷。他这样的一品大宗师尚且受了这么多的伤,那些普通的戍边军人呢?……楚婴每一处皮肤看得出来是破损后结痂、再破损又结痂形成的沟壑,这便是戍边军人顽强和不屈的意志了。

众人见之动容,仇红英看了心生敬仰,她向长青点头示意,长青便上前几步将背着的药箱放下,抱拳道:“楚前辈,晚辈造次了。”说罢,打开药箱,从里面取出一个葫芦和一块方巾,用葫芦中倒出来的浓液擦拭和浸润楚婴上身的皮肤。

突然感受到入体的凉意,楚婴问道:“小娃娃,这莫不是酒?”

长青回答道:“前辈,这是酒可也不是一般的酒,是我们配置的药酒,这药酒啊,比之烈酒西风还要劲儿大一些,辅以药汁浸泡之后能起到消除皮肤表面邪祟污物的作用,等会儿我娘会使用针刺的疗法,未免银针裹挟皮肤表面邪祟之物进入您的体内,我必须先用这药汁涂满您的皮肤。”

楚婴点点头:“小娃娃,你也会些医术吧?”。

长青:“跟着我娘学习,自然是懂一些的。”

楚婴这才仔细的打量眼前这孩子,长青一脸憨厚,身体甚是结实,从他行走和俯身时的体态,露出的脖颈、小臂和手掌的肌肉比例来看,怎么看都像是个从小就接受了严格训练的习武之人。于是心下就有些好奇了,难不成这母子二人身后的家族除了拥有高超的医术之外,还是武术世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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