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恁今儿黑谁敢拉老全哥走!”住老全家斜对门的王老三踹开房门,端着一条“单打一”便出来了,枪口直指对面。有他做榜样,周围顿时呼啦啦地出来几百人,将县衙的人团团围住。

“干什么你们,想造反吗?!”县衙主官用他那蹩脚的官话吼道。

老全拍了拍老三的肩膀:“老三,宗清还小,别把你搭进去。不要因为我,把全村连累了。咱人再多,还是老百姓,斗不过县衙。我跟他们走。”

“日他……”

“中了,收枪吧。我去了没事儿,放下心。”

当天晚上老全被带走后,兄弟四人连夜让最有文化的老五给大哥写信,发到前线去。

“听说,这里有个一场白刃战中干掉八个倭人的战士?”长喜睡得正迷瞪,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等他再次睁开眼,发现床前站了好几个人。

这是长喜第二次见到张国昌。

“噫!是长喜!”张国昌一眼便把他认出来,说话的口音也从燕京官话变为三川官话。“你终于还是当兵了。”

“那国家有难,我一个五尺多的汉子,不上来打仗,还能干啥?总不能格家抱孩吧?”

“这话说得好!”张国昌拍拍长喜的床边。“你们先下去吧,我跟这孩子说会儿话。”

这病房又剩下两个人——邻床这些天来已不知换过多少人,现在那张床位被伤员们传得神乎其神,说谁躺上谁就死。所以医院也就不敢在那张床上安置伤病员了。

“你的伤咋样了?”

“夜儿黑刚拆线,比刚进来那几天好多了,这半个月没白住。那大夫说,我要想完全好了,得再过一个月。”

“跟叔说说,恁伯你回去问好是咋说的?我二三十年没回去过了。”

“他说,你这当了师长——现在他还不知道你当军长了——教他当初没白给你挨枪子儿,没白瘸那条腿。”

张国昌眼看着地板,若有所思。

“还有,他说你打第一仗,屙了一裤子。”

“这他也跟你说了。”张国昌苦笑两声。

“其实俺班里的人现在都知道了。”

张愣住片刻,但很快缓过神来:“谁都会这样,倒也正常,全知道了也没什么。那你现在想干啥?跟叔说说。”

长喜想到那个令人魂牵梦萦的护士,但很快又把话咽了回去。

“没啥想干的——咱的仗打得咋样了?”

“这个嘛,叔不能告诉你,不过大体局势是好的,估计再有一段时间就能把倭人撵出淞沪了。”

“哦。还有啊,我来之前,老家下了场大雨,教把恁家一间土房给冲塌了。塌房把恁家左半拉儿的桐树压卧了,教老根爷把树刨了,卖了四毛钱。”

“房塌了再盖,树没了再种,老根儿好拉东西去卖,那就教他卖,都不是啥大问题。”

正说着话,外面倒传来一阵嘈杂声,与伤员的呻吟声格格不入。

“不能进去,军长正看望伤员呢!”

“我有信要给伤员送!”说着,那邮递员硬挤进来,打了个趔趄,接着对张国昌敬个礼,从挎包里掏出一封信来。

“这是陈长喜的信,我先退下了,还有十几封是给前线的。”说罢,那人只闪一下,便没了人影。

“你自个儿能读信吗?”张国昌打来了信封。

长喜慢慢亮出扎针的手臂。

“那好。”张国昌展开那张信纸,刚要读,却顿住了。快速扫了几眼后,眉头越来越紧凑,拳头狠狠砸在床板上。这让长喜好奇得很,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

“恁伯被县衙无理由逮去了!”

长喜一听,双手紧紧攥拳,根本没有感觉到跳针的疼痛。也没有注意到,输液管中,正在缓慢回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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