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显继续道:“我听说寒食节宫人可休沐一日,嬷嬷如有想要祭奠的亲人,也过去吧。我帮你们守着。”杨嬷嬷一时哽住。自己家破人亡、流落深宫二十年,尝遍冷暖,本以为早已宠辱不惊,可是面对纯然真情的赤子之心,居然仍会不知所措。

第二天一早,各宫殿门刚刚开启,杨嬷嬷就让李显的另一位乳母——卢嬷嬷带着春娘,去尚宫局找宫正求情。

宫内宫人上万,一直由两个部门主管,一为殿中省,掌皇帝生活诸事;一为内侍省,掌后宫生活诸事。春娘姐姐当差的尚功局,就属于内侍省下辖的六尚二十四司之一,负责衣服的制作进御。内侍省负责监察处罚宫人的是内侍伯和宫正。前者管宦官,后者管宫女。

当卢嬷嬷带着心急如焚的春娘来到内侍省时,女官宫正宋昭和两位副手司正正在开会。见卢嬷嬷进门,连呼“贵客”,下阶相迎,又让宫人奉茶,做足了礼节。

卢嬷嬷口称“不敢”,寒暄了几句,才坐定谈事:“宋宫正不必多礼。今日却是我等叨扰了。”她指着跟在后面的春娘道:“这是周王殿下的侍女春娘,最得殿下宠爱。昨日为其姊赵冬娘之事,向殿下求恩典。殿下心软,命老身向宫正问询。”

宋昭身为宫正,每日来求情讨饶、告状伸冤的两只手都数不过来。卢嬷嬷一进门,其来意就已经猜出了七八分,如今一开口,更十分肯定了。也不用让人去查案档,张口道:“既是殿下垂问,自然明白回禀。赵冬娘私下祭奠,依宫规,当罚徒刑一年。”

卢嬷嬷道:“宫正所言极是,但律法不外乎人情。听闻赵冬娘未燃香火、未供牌位,只是私置纸钱。若要细究,也未必是祭亲,只作行为无状,也无不可。”

春娘闻言,立刻反应过来:“宫正容禀,我姐姐一向胆小,私祭罪大,姐姐断是不敢的。定是昏了头脑,乱拜什么树神、花神。”

宋昭也就坡下驴:“既有如此隐情,就以行为无状论处,罚笞三十。”

卢嬷嬷笑道:“宫正公明。”

宋昭送二人出门,心中苦笑,自己这个宫正虽贵为从三品,但宫官不同朝官,品级再高也不过是皇帝一家的家奴。宫规这个东西,主子想认,自己就是一把悬在宫人头上的利剑。主子不想认,自己就是一级彰显君恩的台阶。更何况这位卢嬷嬷出身范阳卢氏,虽然因罪入宫,但出身甲族,宫中谁不尊敬。周王有命,卢嬷嬷又亲自出马,一个小小宫女的处罚,自然不值一提。

春娘跟着卢嬷嬷离开宫正司,她表面默不作声,心头却翻江倒海。作为贴身侍女,很少出两仪殿。周王年幼,皇后威重,两仪殿内,自己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偏殿宫人,不敢行差踏错一步。两仪殿外,自己忽然变成周王的得宠侍女,借着周王的势,连三品宫官都对她礼遇有加。本以为是姐妹生离死别的祸事,一刻钟的功夫就变成轻飘飘的笞三十。

她心跳的厉害,对未来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希冀,这位殿下不但位高心善,还对自己有大恩。以后什么圣人娘娘、尚宫省监,自己头上就只有一个太阳,那就是周王!

春娘思量起周王给她的交待,“你寻一些同样情切的宫人”“要找可靠的人,要偷偷行事,注意保密”,这已经不是任务,而是她必须全力奋斗的事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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