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说狗能看见人看不见的东西,然后便日日夜夜在村子里找狗来,却是自始至终也没有找到,我先是感到了烦躁、郁闷,然后就这样一动不动坐在了我的坟墓前,看着那棵随风摇曳的狗尾巴草,母亲是很聪明的,在我儿时的记忆里便一直是这样,我小时候遇见了任何不懂的事情,就先是去询问母亲,然后再去问父亲,不过不少的问题都是在第一关便被拦截了下来,第二关呢,父亲也往往不知道,也算是我如此用功读书的一个重要因素。

直到有一天,我跑到城里了,然后找到工作,干到月底发了工资,再找老同事借了一些,便给父母两人每人买了一台手机,千里迢迢寄给了母亲和我的父亲。不知为何,父母有了手机,却从来没有给我打电话,直到又一次过年,我罕见的回去了一次,问起了母亲那个问题,母亲对我说,村里没有年轻人,他们不会用手机,不会聊天,又不想麻烦人,就每天抱着手机,用里面的相册看我传来的照片......我才知道,母亲也只是一个普通的乡下农妇,但是,她是我的母亲,又怎么会是普通呢。

如今母亲又显露出了聪明的一面,那就是种了一棵狗尾巴草以充当小狗的角色吧,可是家里为什么不养一只小狗呢?我又是不知道了,为什么,然后过了许久我终于想明白了,他们也许是害怕养了小狗后,将这小狗误认成为我,假如他们死了,或者是他们之中死了一个,对于小狗难道不是一次悲痛的离别吗?或者说他们活着,可是小狗最终是死了,对于他们难道不又是一次悲痛的离别吗?

想通之后,我的心情感到了一股无比的舒爽,我的内心也变得高兴起来,我甚至开始觉得也许死不是特别坏的事情,谁不会死呢?是吧。之前的我总是太注重于眼前的苟且,而摆脱了那种真正爱着我的亲情、友情、爱情,现如今呢?是不是命运看不惯了我,或者又给我一次奇妙的邂逅,给了我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轮到我回去真正爱着曾经真正爱着我的亲情、友情、爱情。

想到这里,我便准备再深入一些,我准备去看看我的外婆,也就是曾经那个深爱我母亲的那个母亲,我去看看死者之间是否能够交流,可是我错了,似乎现在除了我自己就再也没有别的什么能与我交流了,他们似乎都走了,或者说,只有我现在还留着,为什么他们都走了?应该又是命运的一场邂逅,或许现在的我,也和她曾经站在一个位置上,而她是在看我的母亲,她的女儿,我则是看着我的母亲,我的生母。他们离开了,为什么?他们应该是不想再看见人世间的苦难了,可我为什么还存在着?因为我不想再看到人世间的苦难了。

或许有一天,我死后的这精神也会死去,到那时候,我究竟是真的,从严格意义上的离世了,还是站在了另外更高层的角度上,开始注释起其他在人世间徘徊飘荡的那群不甘的人群。

我去田里看了看我的父亲,还顺带走了走,到了我儿时削减过的那片玉米地,现在那里是一片荒地,也许他也离开了这世间,他的儿子呢,也许将这地放着,也许将这地留着,等到哪天回来看看,又或者是为了生活而卖掉了这块地,无论如何,我都觉得这不是好的结局,命运总是这样,给了你足够的时间去让你怀念,却没给你时间让你重新开始。

我又开始发呆了,这回却只是发呆,我什么都不想思考,我也想离开,可又有什么手段能让我离开,我就如同一只飘零的野鬼,可我确实不是鬼,因为如果我是鬼的话就好了,我就能和家人说说我的处境,我有多想念他们,我在他们的耳边碎碎念了多少回,我现在的处境,就像悬崖下的一朵野花,你走近了,但你察觉不出来,你走远了,又闻到了花香,却误以为是这山崖上其他花朵的香气。

我好怀念!便在这村子逛啊又逛,直至这村子里的每一处都被摸的清清楚楚,对!不是摸,是我尝试用手触碰,结果就只能穿墙而出。我才想起,在我死后的这时间,还没有人忘记我,可是,我却首先忘记了我自己,我忘记了我是我自己,而不是其他人,不是一个依靠观察其他人才能活着的人。

我开始思考起我想要干的事情:去大城市看看吗?去过了。那去买很多东西吃吗?吃不了.......我思来想去,最终决定好了,我在城市里的时候,不是想出去看一些风景吗?想来一场至死方休的旅行。于是我便启程了,离开的时候,我又特意的给父母来了一场无声的告别,他们在屋子里聊天,聊一些关于我之外的事情,我便跟他们聊天,也聊一些我之外的事情,最终我悄咪咪的给了他们一个拥抱,便渐渐远去。

我没有肉体,自然也就不受到世界的约束,就这样迅疾踏步在这黄土地上。一步一步,又或者是一步作两步的向着城市跑去。我又与命运相连接了,此时此刻,我听着耳旁呼呼的风声,我似乎能清楚的感受到我回故乡时内心的喜悦与那种摆脱一切的束缚;我似乎能听到那群朋友,又或者是一种不是亲情的亲情,他们在车上那沉重的呼吸声,已经偶尔一句两句的讨论;我似能听见路过行人的声音,有的古老,挂着一嘴的口音,有的清脆,应该是孩童,有的则是一句话不说,又是沉重的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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