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荷柳这一块,好多红色的砖墙楼房。

夏天时,路两旁的树木,枝繁叶茂,会遮住大部分楼体,显得它置身事外。

到了冬天,树叶落尽,你才会看清这些红色楼房的全貌。

红色的砖墙,经过岁月的洗礼,颜色已经变得斑驳。

楼体的窗户,单元门破破烂烂,显得脏兮兮。

偶尔看到进出的居民,才使的它有些烟火气。

不过虽然这个样子,赵婕也租不起。

“妈,你看这些楼房,这么破,一直听人说这里要拆,但一直没拆。”

“好像是这一片拆不起,地段贵。”

来到这片街区,赵婕首先打破了沉默,站住回头对老许说。

老许也停住脚步,边休息边观看。

“哦,这是什么位置,还这么贵。这些楼房看起来有年头了。”

“这里离市区近,还是挺贵的,虽然我也没有什么概念。”

“不过这些旧楼房,听说是有个五六十年了吧,我也不是很清楚,有点外国建筑的味道。”

赵婕带着老许又继续往前走,走到一个十字路口,赵婕指着右手边的商场,兴奋的跟老许说:

“妈,你看这个商场,我经常来。”

“只要是休息日,我就会来这里逛。”

老许转头看了看。

这是一个比较大的商场,有个三层高,大门上面写着欣鑫百货。

门口摆着几个促销的摊位,有不少人进出商场。

过红绿灯后,赵婕带着老许向北走。

“妈,咱走这边,这边往里有个医院,以后看病啥的可以去这个,离得近,方便。”

两人带着行李北走没一会,又右转进入一个胡同。

赵捷指着胡同口一棵树对老许说:

“妈,你知道这是什么树吗?”

老许抬头看了看。

“不知道。”

“这是桑葚树,原来没见过吧。”

说到这,赵捷很是兴奋。

“果子熟的时候,会掉地上很多,这周围的地都被踩成了黑色。”

“低的地方都被人摘了,高的地方够不着,就看着它往下掉,然后被踩碎,好可惜。”

赵捷满脸的惋惜,像是那本就是属于自己的东西。

“都浪费了,这么贵的东西,我都不舍得买。”

老许看女儿这么喜欢桑葚,接着说:

“想吃就买点,该多贵。”

赵捷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得自己前仰后合,笑的老许莫名其妙。

“我在地上捡着吃过,哈哈,大早晨过来,挑的完好的,挺大挺甜的,哈哈。”

看着女儿笑的这么没心没肺,老许只能感慨,生活这么苦,她还能笑的出来,不亏是大憨。

大憨这个称号,是赵捷小时候的自称,那时候她说自己笨,所以给自己起名叫大憨。

看来是名副其实。

娘俩聊完桑葚树,接着又往前走。

不一会医院的大门就看到了。

“妈,这就是我说的那个医院,可近了离我住的地方。”赵捷向老许介绍着。

“哦,这还有个三甲医院,不孬。”

老许一边看一边念念有词。

两人走过医院,向左拐了个弯。

在医院院墙外接着向北走,眼看前方还有一个弯,老许忍不住了:

“还有多久,怎么还没有到。”

从下地铁走到现在快二十分钟了,还没有到的迹象,老许有点累了。

毕竟六十四了,头天晚上还没怎么睡,气血不足,腿有些发软。

看出了老妈的疲惫,赵婕赶紧用一只胳膊挽住老许说:

“快了妈妈,就在医院的东面,再走一会,再坚持一下,我扶着你。”

老许挣脱开。

“不用,你还拉着东西,我什么都没拿,不累。”

看出来老妈在硬撑,赵婕不再介绍来介绍去,专心在前面带路。

医院后墙这个弯过了后,出现在老许面前的是个岔路口。

一条往北,一条往东,往东的临街是一排平房。

往北不远处有个敞开的大门,门两旁有些卖菜的,卖水果的,周围还围了些询价的人。

“妈,咱从这边小市场过去,穿过去,带你看看,过了小市场,就到我住的地方了。”

赵捷叫着老许向市场走。

“这里虽然小,但卖的东西挺丰富的。”

“蔬菜水果,鸡鸭鱼肉,米面粮油,里面还有卖衣服的,卖杂货的,全的很。”

老许跟在后面,一边听一边四处张望。

这是个露天市场,不是很大,但来往买东西的人不少。

一排一排台面上,当天新鲜的,贵卖。

堆在角落里头天剩下的,贱卖。

老许顺道看了看头天剩下的,

除了焉巴点,还是可以吃的,而且划算。

以后可以买它们,省钱。

顺着中间的道,老许跟在赵捷后面一直往东走。

“妈妈,咱先回家,以后我再带你来逛逛。”

“除了你看的见的吃的,左边还有一块卖衣服跟五金用具的。”

“咱今天先回家歇歇,这一路太折腾,你太累了。”

赵捷停下回头跟老许说。

“着什么急,我又一时半会走不了。”

“我想着过了年再走,反正家里没人想我,让他们自己过去。”

“你以后上班,我就过来买菜做饭,到时候我自己逛逛就行,还远吗离你住的地方?”

老许边说边推了推赵捷,示意快走不用停。

“出了市场,再走个2分钟就到了,很近了。”

赵捷一边回答,一边拉着行李继续往前走。

又过了一个鱼摊,一个早餐摊,一个不显眼的铁栅栏门,出现了。

门很窄,零零散散的人在这里穿梭。

出了市场,面前是一条又长又窄的弯曲小道。

路是土路,中间长方形的下水道盖铺到尽头。

宽度不足两米的小道两旁,参差不齐的楼房有的盖到了三层。

“妈妈,你看看这两边的楼房,都是村里各家各户自己盖的。”

“本来一般都是两层,后来说是要拆迁,所以现在都加盖了三层,为了多分钱,分房。”

赵捷边走着边用下巴左右示意。

“这是个村?哦……这是个城中村,在新闻上看到过。”

“哦,原来是这样的。”

老许自言自语左右张望,小碎步跟在后面。

楼房的底层都盖有门面房。

有卖米线的,卖卤菜的,还有卖板鸭的,挺丰富。

顺着这条狭长小道一直往东走,大约过了两排楼房,赵捷停住了。

老许看了看前面,小道已经变成了大道,不过依然是泥路,一直延伸到远处。

大道左手边有个超市。

右手边依然是加盖的两层小楼。

赵婕回头招呼跟自己有一步之遥的老妈。

“妈,在这个胡同拐弯,马上就到了。”说完右拐消失在眼前。

老许跟在女儿后面也向右拐,但拐过来后,还是被眼前的景象惊着了。

这与其说是个胡同,不如说是个缝隙,比刚才走过的小道还要窄。

感觉两边楼房的大门向外同时打开,都能碰到对方。

挤进“缝隙”,连着过了两对面面相觑的大门后,在第三对大门口,赵婕站住了。

“妈妈,到了。”

赵婕率先进入大门。

老许站在门口,向门内打量着。

04

这是一个自建的天井式楼房。

正中间有一个向上的铁质楼梯。

阳光从楼上洒下来,落到楼梯上时,只剩下斑斑点点。

楼梯的后面是一个水池,左右两边各有四个房间。

虽然现在已经过了中午十二点,但下面依然非常暗。

“妈,我住二楼,你上来吧。”

赵婕站在楼梯上,拉着小推车往二楼拽。

“太沉了,我帮你抬着。”

老许快步走上前,想要抬起小推车。

“妈妈,不用,太沉了,你别抬,我慢慢往上拽。”

赵婕把吃奶的劲都使出来了,一步一步艰难往上拽。

“妈,马上就,到,了。”

伴随着小推车砸在铁质楼梯上的咚咚响,二楼逐渐呈现在老许眼前。

跟楼下结构一样,只不过生活气息浓重了些。

每家每户门旁,几乎都有一个挨墙的台子,上面放着些简易的厨具。

“终于上来了。”

随着最后一声咚咚响的结束,小推车终于来到二层。

拉着小推车拐弯向东走,赵婕来到南面第三个房门口停下了,开始翻找钥匙。

看来就这了。

女儿住的这间门口也有个‘厨房’。

一张两个座的凳子,靠墙放。一个座放电磁炉一个座放锅。

窗台上还零星放了点调料。

在女儿找药匙开门的空,老许环顾了一下,二楼光线还是不错的。

抬头往上看,这还有个加盖的三层。

女儿的门口离上三层的楼梯非常近。

老许站在二层,一边低头看看下面,一边扭头看看上面。

这一幕正好被赵婕看见了,笑着跟老许说:

“妈,这三层光线差的是不是很大,像不像是地狱,人间,天堂。”

“嗯,一楼是有点暗了,二楼正好,三层亮堂,不过这个三层看着像是加盖的,估计得冬冷夏热。”

老许也点评了下,并表示了对‘天堂’的担忧。

“妈,咱去吃饭吧,东西我先放到屋里,一会回来我再带你看参观。”

赵婕这会打开了门,把小推车放进了屋里,招呼老许去吃饭。

“我得先打个胰岛素才能去吃。”

老许进屋,找到放在小推车上自己的手提包,拿出先前剩的半只胰岛素,调好,开始打针。

看着老妈熟练的操作,赵婕有些心疼,“妈,你整天打这个,疼不疼。”

老许一边打,一边说,“习惯了,这个针小,一般打不疼,有时候位置没找好,就会疼,还好。”

打完针收好后,老许就跟着赵婕下了楼。

出了大门左拐,过两个大门,再左拐,就来到了小市场东门前的那条路。

赵婕在一家面馆前停下了。

“妈,咱吃面行吗?这家面馆还行,价格还便宜。”

“行,我吃嘛都行,反正已经打完针了,面食也能吃。”

两人进了面馆,找好位置坐下,要了两碗打卤面。

没一会,大碗面就端了上来,十二块钱一碗面,这个量还行。

吃完后,两个人就回到了住处。

先前没有打量女儿住的房间,这会吃完饭回来后,仔细看一下。

整个屋子不到二十平。

进门后左手边靠窗位置是一个办公桌,上面贴的花花绿绿,放了她的电脑跟绘图板。

顺时针靠墙就是一张沙发,一头顶着桌子前的椅子,一头顶着东西向放的床。

木质床紧靠在东南角,贴着墙。

南边的墙高处还有个小窗子。

西南角有个柜子,柜子不大,是瘦高型的,由于床的原因,门只能开到五十度,拿个东西没有问题。

贴着西面的墙还有一个布柜子,里面放着女儿的衣服。

然后是门。

“你这一眼望到头啊,藏个东西都没有地方。”

老许吐了个槽。

赵婕笑着指着床底下:“谁说没地藏,看这下面。”

顺着女儿指的地方,老许看到了一只乌龟趴在床底下,伸着长长的脖子看向自己。

“哎呦,你怎么还养了只乌龟啊,还挺大的。”

吓了老许一跳。

老许弯腰看了看它,它竟然不怕人,还爬了出来,大脚丫子啪啪的拍着地面,迅速的往屋外冲刺。

女儿伸出一只脚拦住它,弯腰伸手把它拿起来,扔进了一个装满水的脸盆里。

它在水里划拉,但没用,出不来。

“妈,我带你去三层看看吧,上面有晾衣服的地方。”

赵婕想让老妈再看看其他没有看过的地方,拉着老许的手就往三层走。

“上面就是亮堂,太阳还不错。”

老许被赵婕拉到三层。

出了门左手边是一块空旷的晾衣区,右手边就是三层加盖的房间。

虽然是从二层北面四个房间往上盖的,但因为要留出走廊,所以房间要比下面的小。

看这房顶挺薄,又没有什么遮掩,冬冷夏热跑不了了。

老许在北面看着三层小房间,赵婕站在晾衣区向这边喊:

“妈妈,快过来看,特别喜欢站在这里,非常开阔,有一览众山小的感觉。”

“还一览众山小,你可真会往自个脸上贴金。”

老许走了过来。

晾衣区其实就是二层南面四个屋的屋顶。

三面盖了半截围墙,中间扯了一些晾衣绳。

不过抬头可以看到蓝天白云,小风徐徐吹来,反而不失惬意。

在这么个紧紧巴巴的地方,能有这么一块巴掌之地已经是不错了。

“这就是你的一览众山小。”

老许指着周围参差不齐的自建楼房,平房,还有小市场里的棚顶,嘲笑道。

赵婕大笑:“是不是很舒服,站在这里,一览众山小,哈哈……”

赵婕的笑声也感染了老许的情绪,这个傻姑娘就是随了自己心大。

老许跟赵婕就这样放松的站在楼顶。

“妈,你看左边的楼房,好像跟我们这一片不是一个世界的,有没有这个感觉。”

“嗯,人家是城,你们是村。”

“对,这就是城中村。在这里租房便宜,生活上虽然有一些不方便,但是便宜是最主要的。”

“当然,这并不代表,住在这里的人收入就一定少,也有一些挣不少钱的,他们就喜欢把钱存起来,然后等着不在新城呆了,就回家买房成家。”

“这里住的人很杂,各行各业,小偷是这里的常客。尤其是夏天,屋里闷,打开窗或者打开门睡觉就会被偷。”

“像我这种胆小的人,门窗都关的严严实实的,还是被偷了。”

“门口的汤锅丢了,我最喜欢的锅。”

“就因为这样的事情经常发生,所以警察三天两头往这里跑。”

吹着微风,赵婕不紧不慢的跟老妈叨叨着。

“这都是你自找的,大学别业后就是不听话,让你去南方教学……”

听到老妈又开始了,赵婕紧急需要转移话题:

“妈妈,妈妈,妈妈,你还没说儿媳妇为什么泼你?”

再次扯出来恶媳妇的话题,看老妈接不接招。

“她为什么泼我为什么泼我,她急了呗。她没事找事,骂不过我了,又开始说你。”

“小婕来,你说说你,从小到大你让我操了多少心,到现在混成这个样。”

“三十多了,工作工作不行,学了四年美术,你毕业后换了多少工作,干着干着不干了,最后连工作都找不到了。”

“要不是我朋友的孩子帮你联系了个物流的工作,你现在连饭都吃不上了。”

“还有个人问题上,这么大年龄了,连个对象都没有,更别说结婚了,让这个女人指着鼻子用你没人要来羞辱我。”

老妈不光接招了,而且还完美的把我带了进去。

听到杨丽用自己没有结婚这件事来说事,赵婕很是气愤:

“这个女人是神经病吗,我有没有对象,结不结婚给她有什么关系。”

老许也在咬牙切齿:

“她找不到可以伤害我的了,不就扯到你身上了吗。”

“知道我最疼你,这我能饶了她。”

“她结婚前的那些事,还以为别人不知道,县城就这么大,打听打听还有不透风的墙。”

“她跟你弟弟好之前,跟一个男的谈的都快结婚了,也是经常犯病找事。”

“最后一次跟人家闹完,回娘家了,没过几天再去人家家找,人家跑了,连夜搬家,就为了摆脱这个泼妇。”

“最后最后没想到这货被咱家摊上了。”

“我堵的她哑口无言,因为当时我站在客厅的床前,她站在床上,床跟前就是她装尿的痰盂,她气的找不到别的东西打我,就一痰盂尿倒我头上了。”

赵婕眉头已经拧成了疙瘩:

“这个半熟女地,俺弟弟没教训她吗。”

老许一脸坦然:

“你弟弟都吓呆了。教训,怎么教训,她还在坐月子,刚给他生了个儿子。你弟弟就把客厅的婴儿车晃散架了,急得。”

赵婕心想,爸应该在家吧。

“俺爸爸呢?”

老许有些沮丧,“你爸爸在院子里修太阳能,一直没进来,最后进来还是因为他孙子哭了。”

唉,老爸老妈关系一直不好,这是知道的,但关键时刻不应该站在一起吗。

两口子能过成这样,还着急让我找对象结婚。

此时太阳已经被挨着的高楼挡住,赵婕有点觉得冷,看见老妈也有些抖肩膀,于是赶紧让老妈跟着自己回屋。

进屋刚坐下,老许就有些昏昏欲睡。

也许是昨天晚上没有睡觉,再加上刚吃过饭的缘故。

看到老妈靠在沙发上要睡着,赵婕赶紧摇了摇老妈:

“妈,你在这睡觉冷,别感了冒,去床上睡吧。”

老许迷迷瞪瞪被赵婕拽到了床上。

这边刚躺好,被子还没盖上,呼噜声就隐约响起了。

望着老妈熟睡的样子,赵婕陷入了深深的自责。

是啊,都是因为自己没有混好,才让老妈受这些罪。

反思着,忏悔着,迷迷瞪瞪睡着了。

睡梦中,赵婕仿佛听到老妈的声音。

“这次来的目地,就是给你找对象,找不到,我就不回家了。”

……

“额,好吧。”

“那你就留在这陪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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