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许叹了口气:“唉,他可是想我,他有他儿子孙子就够了。”
小果歪头看着老许:“这话说地,他不想你想谁。”说完哈哈笑了起来。
是啊,老赵这辈子没外心。
退休前到点就回家,回家后满眼都是活,停不下来。
退休后,更是时时刻刻在家,除了出去买东西,其余时间都在家干活,外界好评如潮。
除了窝里横,重男轻女,说话不着调以外,其他都好。
时间过的真快,说着笑着,就开始排队检票了。
看到有老人,还有不少行李,火车站工作人员示意,检票时间可以在旁边小门优先进入,陪同人员可以送上火车。
头一次感觉,年龄大了还挺好。
在小果的帮助下,老许顺利的上了火车,并很快找到了自己的卧铺。
在什么都安顿好后,小果才放心离开。
老许躺在床上暗自庆幸,多亏买的是下铺,可以把小推车放在床下,真好。
03
火车已经开始缓缓启动,幽暗的地灯催眠着旅行人。
此起彼伏的呼噜声响彻整节车厢。
看看手机,十一点半,是该睡觉了。
哐当哐当……
火车慢慢悠悠向前行驶,像极了上了年纪的人。
老许迷迷糊糊,辗转反侧。
昨天晚上发生的事,到现在都觉得有些突兀。
昨天下午,自己忙着洗完大人的衣服小孩的尿布,坐在沙发上喝口水。
一抬眼看到表已经走到下午六点了,这么快该做晚饭了,自己都忙忘了。
赶紧起身去做饭。
因为儿媳妇要发奶,所以热了一下中午刚炖好的母鸡汤。
儿子下班刚回来,又给他两口子炒了几个爱吃的菜。
老头还在清理家里的太阳能热水器,先不管他,儿子两口子吃了再说。
怕饿着儿子媳妇,饭菜刚端上桌就招呼两个人快吃。
不知是现在小年轻都怎么了,抱着个手机叫半天没点动静。
看叫不动索性去院子里上了个厕所,刚从厕所里出来就听到客厅里有吵吵声。
这是儿子惹着媳妇了?不对,再听听,这好像是在说自己,嫌婆婆催命喊吃饭类似一些。
听到这,自己火腾的一下就上来了。
端屎端尿,做饭洗衣,洗尿布,当老妈子一样使唤,这还整出个不是来了。
本来就窝火,工作了一辈子也没受过这种气。
先前在乡镇当干部时,下基层时不时也会碰到各种泼妇,咱也是刚过来的,还怕你了。\t
快步走进屋,张口就开始质问:
“这是怎么着得罪你了,这都六点多了,不该吃饭了吗!这个手机就玩的这么着急!不能吃完饭再玩!一会孩子醒了,你还要喂奶,现在不赶紧把饭吃了,你还哪有时间吃!”。
婆婆的突然正面刚,没想到不仅没有压倒儿媳妇杨丽的气焰,反而使她叫嚣了起来。
“我玩手机怎么了,我就是玩,又没玩你的,你管不着,我就不吃,你们赵家的孙子,饿了自己喂。”
见过不讲理的,没见过这么不讲理的,开始胡搅蛮缠了。
“我管不着是吧,进了这个家,你姓杨的就不能撒泼胡闹。在你娘家怎么样,我管不着,但在我们这个家就是不行。”
字正腔圆,一个字都不带磕巴的婆婆,当年开会可都是脱稿的,跟我玩临场发挥。
“我姓杨的能不能,不是你姓许的说了算的,你姓许的管不着,这家姓赵,我儿子是赵家的孙子。”
不知道是不是为自己打气,本来就高出婆婆十公分的杨丽,这会站到了客厅的床上,一手掐着腰,一手指着婆婆高声喊着,完全不顾睡在一旁的儿子。
“你儿子是赵家的孙子,我儿子还是赵家的儿子呢,这个家的一家之主跟我是合法夫妻,你算什么东西,还在这跟我逼逼。”
站的高不代表有理,还怕了你了。
赵阳坐在一边看不下去了,一边拉自己的媳妇去吃饭,一边劝老妈别生气。
可是在这个势头上,架是拦不住的,赵阳只好把已经要醒的儿子抱到里面爸妈卧室。
客厅里唇枪舌战还在继续。
面对身经百战的婆婆,儿媳妇还是显的嫩了点,渐渐有些力不从心,被怼的找不到话题。
是是非非早就变成了人身攻击,在你来我往的国骂声中,杨丽突然灵光乍现,想起了远在新城的大姑姐。
“也不嫌丢人,怎么教育的,大闺女都奔四了,到现在都没人要,什么样的人,生什么样的闺女。不像俺娘,把俺教育的都很好,俺姊妹几个早就结婚了。”
自己最听不得别人说大闺女。
大闺女毕竟是自己的第一个孩子,跟在自己身边时间最长,并且跟自己投脾气。
除了人生中关键性问题不听自己的以外,其余问题都听自己的。
亲戚朋友都喜欢她,并对她寄予厚望。
虽然她现在没有成为别人眼中的白富美,但她纯真善良也没得罪过别人,怎么就成为别人嘴里的不堪了呢。
“俺大闺女结不结婚跟你有什么关系,俺大闺女为人正派,不像你这样的勾三搭四。是不像嫩娘,嫩娘教育的好,教育地人家连夜卷铺盖走人,连家都不要了,就怕被你找到。教育地你一个头两个头都不要你,最后被俺家给摊着了。”
一顿操作猛如虎。
这黑揭的,杨丽的脸顿时挂不住了,憋了好久来了句:“我还给你买了衣服”。
不管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自己迅速的拿起沙发上的衣服,摔在了她的脸上:“还给你”。
一切如此丝滑,局势一面倒。
胜利的号角即将吹响。
不过,接下来发生了一件事,让自己现在都有些恍惚。
看杨丽尬在那,没有接下来继续吵的意思,自己转身想要离开,这时头上突然开始往下滴水。
这是什么,用手抹了一下,有股骚味。
这八成是尿。
回头一看,果然。
此时站在床上的杨丽,手里多了一个空了的痰盂。
这个痰盂不陌生,正是她的‘尿壶’。
这里面装着昨天睡后她撒的尿,今天中午不出去上厕所还撒了一泡。
本来中午那会自己是想端出去倒了的,这会全被浇在了头上。
从卧室走出来的赵阳,被这突如其来的场面所惊到,疯了一样大喊大叫,把客厅里的婴儿床晃得散了架。
里屋刚哄睡的孙子,也被外面突然的响声吓得哇哇大哭。
老赵听到了孙子的哭声,从外面跑了进来,不分青红皂白,劈头盖脸地就把屋里的人骂了一顿,然后跑进里屋去哄孙子。
在老头眼里孙子是最重要的,其他的都是其次。
想到这,老许翻了个身,眼里有些含泪,叹了口气。
嗓子有些痒,这么多年的咽炎,怎么治都不好,一到晚上睡觉时就痒的难受,索性坐起来喝口水,压一压。
这辈子,到底活得是个啥,年轻时受工作中的气,退休了还要受儿媳妇的气。
喝了几口水,嗓子还是不舒服,想咳嗽又怕影响周围人睡觉,难受。
身体难受,心里更难受。憋了一会,还是磕了口痰,好了一些。
再次躺下,看了眼手机,两点多了,还是没有困意,闭上眼睛再次回到昨天晚上。
虽然自己被浇了尿,但奇怪,当时并没有强烈的被侮辱感。
也许是自己说的太狠了,对方之所以有这个反应并不奇怪。
但事后想一想,儿媳妇没事找事,浇了婆婆一身尿,的确是当婆婆的奇耻大辱。
带着一身的尿渍,淡定走出房子,推起院子里的自行车,出了大门,骑车走了。
要去哪里呢,当然要去杨丽娘家。
让他们给自己一个交代。
让她们看看自己的女儿到底干了什么事。
还有问问他们两口子是怎么教出这么个泼妇的。
县城该多大,即使一个东头,一个西头,慢点骑也就半个多小时。
到了亲家后,进了门,突然自己就忍不住哭了起来。
亲家老两口虽然很诧异,但也客气的让座,端茶倒水。
听完自己的哭诉后,亲家母慌忙拉了一把凳子,坐过来,握住自己的手就开始道歉:
“姐来,对不起我的姐来,都是小丽不好,都是我惯地。你打我骂我吧,都是我惯地。她从小到大就要强,说一不二地。她说什么是什么,别人不要反驳,都听她的就没事。都是我惯地,姐来,你担待着点。这不,到现在她爸爸在家里,还整天被她熊,兄弟姐妹都不敢逆着她,要不然她地个暴脾气,都跟着受罪。我也是为了安宁,顺着她,其实她平时也挺好的,只要都听她的就没事。”
“是啊,亲家母,你多担待着点。她就那个熊脾气,当时要是顺着她,很快也就没事了。”亲家公也在一旁附和。
叨叨了半天,算是听明白了。这还哭个啥,说到最后,她们家反有理了。
泼妇是自小在家精心培养出来的,大家都要惯着她,顺着她,否则被骂被打,你就是活该。
尊幼爱幼,三观碎一地。
这还有什么必要说下去。
在骑车回家的路上自己做了个决定,去新城,找大女儿。
总之要逃离这里,离这个家越远越好。什么儿子,孙子,老伴,统统不管。
也多亏昨天晚上回家之前,去了趟二叔家。
这一晚上终于遇到了正常人,聊了聊,气还顺了些,再加上买火车票跟后来的送站,去二叔家这趟真没白跑。
从新城回来后,一定要买些东西去二叔家坐坐。
想着想着,迷迷糊糊,就听到周围有说话声跟穿鞋的声音。翻个身,睁开眼,天已经亮了。
这么快,看看手机六点了。
不睡了,到女儿那再补觉吧。
老许也坐了起来,穿上鞋,拿着包里的洗漱用品,去了车厢一头的洗手池洗漱。
火车还是匀速往前开,只不过比夜里开的快了一些。
车厢走廊里已经坐了不少人,有的人在看手机,有的人在看外面的风景。
洗漱完的老许,在回卧铺的走廊上,听到了有人叫“许主任”。
老许恍惚了一下,是在叫自己吗,听这称呼应该是二十年前认识的人。
停住了,回头张望,就看到刚刚走过的一个窗口处,有个中年妇女站了起来。
她大约五十来岁,她一边笑一边往这边走。
“许主任是你吗,我没认错人吧。”
这个人是看着眼熟。
老许也慢慢走向前打量:“是,是小梅对吧,刘小梅”。
你还别说,老许这辈子就是认人,名字都记得这么清楚。
看来是认对人了。
女人激动地走了过来,双手扶住老许的手臂,大声地说:“许主任,我是刘小梅,你还记得我啊,真是太高兴了,没想到还能在这里遇见你。”
他乡遇故知,老许也是特别高兴。
“真没想到,这有多少年了,有个二十年了吧,时间过得真快。”
老许拉着刘小梅说:“走,到我那坐坐去,拉拉呱。”
两个人来到老许卧铺处。
“坐,坐,真没想到能碰到二十年前的同事。”
老许拉着刘小梅坐在床边,并随手递给她一个橘子。
两个人边吃边聊。
刘小梅还是难掩偶遇的激动。
“是啊,这辈子还能见着,真是不容易。虽然都在一个县城,但各忙各地,忙着忙着就老了。”
老许笑着附和:“是,是,时间过得太快了,一转眼的事。”
“在妇联时经常见到,后来你提了副镇长,就几乎见不着了。再后来就听说调走了,调到城里,高升了,就更见不到了。”
说到这,刘小梅咯咯的笑出声来。
“啥高升啊,这都多少年前的事了,现在退休都十来年了。”老许掰着手指头算了一下,还真是。
老许跟刘小梅的认识源于一起村里的解救事件。
那时老许是镇里的妇联主任,刘小梅是村里的妇女主任,事情当时非常棘手。
虽然过程一波三折,不过结果是好的,被拐妇女成功解救。
期间两个人没少奔走,一来二往熟悉起来。不过后来随着工作的调动,也就断了联系。
“你这也五十了,早就不干了吧。”老许问道。
“早就不干了,俺家也搬到城里好几年了,儿子给买的房子,这次去新城就是给他看孩子。”
苏岩谈起儿子,满脸的骄傲藏不住。
“我就一个儿子,从小到大没让我操过心,考大学,毕业找工作,买房结婚生子,都很顺利。就是现在没人看孩子,媳妇跟他都忙。”
没让人操心的孩子,都混这么好,老许很是羡慕。
苏岩又问:“许主任,你也是去新城吧,你是去看孩子吗?我记得你有两个孩子吧,我还见过,一个闺女,一个儿子是吧。”
面上老许一直是有两个孩子,一个女儿一个儿子。但其实,两个孩子中间还有一个女儿。
这就说来话长,也不是见人都要说的,解释的。
老许嗯了一声,然后说:“儿子在家里工作没出去,去新城看大闺女,都三十多了还没结婚呢,就是不听话。大学毕业后非得去新城打工,我让她表哥给她找的去南方教学,就是不去,非得去当新漂,就是不听话。”
看出了老许是恨铁不成钢,于是苏岩安慰道:“孩子有孩子的想法,想出去闯一闯,这不是还有你来吗,你做她的支柱。”
“我还能管她几年,越来越老了。”
“会好的,她还能一直飘着,现在年轻人都结婚晚,忙事业,别着急,慢慢找,说不定找个好的来,这事急不得。”
其实老许内心里也是这么想的,苏岩这话倒是说到自己心里去了。
看出苏岩非常满意自己的孩子,老许又问道:“你儿子媳妇在新城干什么工作地,是事业单位还是打工?”
苏岩满脸笑容的回答道:“俺儿子毕业后找了个外企,在那里认识的他媳妇,后来两个人不在外企干了,现在自己创业,开的公司。”
朋友的孩子有出息,应该要替他们开心,虽然朋友说起来没有什么恶意,但是面对自己孩子不如意的老许,内心还是有一些酸楚的。
想当年老许跟老赵在事业上可算是一帆风顺,同在一个乡镇当干部,后又先后调进城。
工作上重来没掉过链子,虽然没当过什么大官,但在亲朋好友那里也算是意气风发的,受到了不少人的尊重。
可现在倒好,老了老了退休了,无人问津了,本应接上来光宗耀祖的孩子,却掉了链子。
看到别人风生水起的孩子,只能是羡慕的份。
这辈子的好运都让自己摊上了,孩子们虽然没有成什么大器,但是也没进监狱干坏事什么的,平安是福吧。
老许总是这样来安慰自己。
两个人又聊了聊其他认识的人后,苏岩就回自己卧铺了。
虽然两个人彼此留了联系方式,但联系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还有一个小时就到新城了,刚才的孩子问题,又让老许唉声叹气起来。
想想马上就要见到的大女儿,没有太多欣喜,惆怅反而一大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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