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季昶心里还有一点小小的希望:希望自己只是遭遇了什么人体手术,希望自己只是暂时失踪,希望自己的身体的变化能改善自己的心境,希望自己马上又能逃回家去,坐在那个不大的餐桌旁,跟满头白发的父母沉默着再吃一顿晚饭,哪怕吃完饭后只剩下沉默……
抱着这点小小的,几乎不切实际的希望,季昶跨过了石门。
他的脚刚一受力,“唰”的一下,石廊里也燃起了与石室内相似的“铁蜡烛”。幽幽的冷光打亮了视野,石廊的真实面貌也暴露出来:
石廊并不是正常的四边形,两侧的石壁向石廊外侧倾斜劈入,把整个石廊拓成一个正六边形的通道;六面石壁上,先前的古朴花纹依旧蜿蜒,但更能看出些章法,看出些立体感,从单纯的花纹变成了浮雕;六组浮雕对应六份内容,似乎想要传递给读者什么很重要的信息。
浮雕的最开头,都是自同一个图案开始。那个图案上是一条带圈的花纹,下面连着几条交叉垂直的花纹。后面的壁画中,多次出现这个图案的变形:包括交叉花纹的弯曲伸展,以及圆圈花纹的断裂破裂等。
依据词频和以往做语文阅读的经验,季昶初步推断这个图案象征“人”。
季昶沿着一路逐渐亮起的“铁蜡烛”,审视着内容逐渐齐全的浮雕,尽全力从中找到一点能够理解的信息,以及自己当前处境的解答。
可季昶越看,眉头皱得越紧,到最后,几乎拧成了一团——除了那个“人”,他基本全都看不懂图意。
而越到后面的浮雕,无序乱码一般的花纹占比越大;更有甚者,
“可恶,早知如此,当初网上冲浪,历史区就该多看看考古科研向,而不是史书轶事向……这就是我们宅吗?圈内几乎全能,圈外几乎全不能……
“呼—哈——冷静,冷静,就像做阅读理解那样……从找关系和联想开始……慢慢来……
“从几处跪拜的人形图案能看出,这六幅浮雕应该是跟宗教崇拜有关;最开始的浮雕基本一致,应该是指起源于同一时代或者同一文明。
“但后面越发不同,或许是因为崇拜的主体发生了演变分化?不过,浮雕的位置与所崇拜的内容没有明显关系,有些相似的内容对立雕刻,有些对立的内容反而相邻,至少说明了雕刻者没有明显的主观倾向……
“不排除其中有更深层次联系的可能,但那需要我出去之后细细琢磨,先把能记住的都记住吧。”
季昶深吸气,在短暂的闭眼之后猛地睁开了眼,好像要把全部的浮雕都记下来。他迎着烛光,一边记一边分析,不时念出声来:
“左上的浮雕,‘人’们所崇拜的对象,是一个象征头部的圆被巨幅夸大,高坐在椅子的高大人形——智慧崇拜?但整条浮雕上并没有有关制造发明之类的提示……还是灵魂崇拜?畸形崇拜?里面似乎有对一张写满字的纸的特写,它象征着什么?……
“右上的浮雕,‘人’们崇拜的,从那个‘大头领导’变成了一个横躺在地上的人形:他的头反而被缩小了不少,但是在那上面悬浮着一团稀疏的花纹团……这象征‘灵魂’还是‘死亡’?有待商榷……
“左下是无机物质崇拜,信仰的似乎是天地间的大道,信仰矿物构成生命,生命应当归于矿物——好像,也没错?但右下的生命生殖崇拜……呃,我不好说……还好这浮雕足够抽象,不然我得捂着眼看……只能说:不愧是原始部落最广泛的信仰。”
然后,季昶停下了脚步,不时抬头,又不时低头。他的眼神,不遗余力地“审阅”起了这两幅浮雕。
“唯二不可理解的,是正上与正下——不仅仅是图形过分抽象,太难识别,而且内容经过比喻与借代的扭曲,它们的主旨已经模糊不清……
“奔腾分叉的大河,首尾相连的环;重叠的平面,被‘撕裂’而不‘死亡’的人们……这到底是什么……为什么会有如此抽象的崇拜对象……”
困惑和犹疑包围了季昶,正当他疑惑不解时,他“咚”地一声撞到了一扇……石门?
“嘶……真是倒霉透了……等等,门!?能出去了!太好了!”
季昶将双手搭上那扇厚重的石门,微微弓背,双脚前后略微分立,然后猛地发力!
“隆隆隆……”沉重的石门随之裂出了一道白亮的缝隙,而季昶推得也越发用力了——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哪来的这股力气。
然而,季昶敏锐地发觉,似乎身后还有一股杂音,好像是岩石迸裂的声音……
不,不用好像,就是岩石的坍塌声!季昶心中一紧,一股不知何处而来的热量涌动、奔腾、冲激,不断催促着季昶再加把劲……
坍塌的轰响越来越近,飞扬的土块拍到长袍上,锋利的碎石划破肌肤;丝丝殷红从伤口渗透出来,与尘土混杂在一起,不断向季昶施压……
“咳呃……啊啊啊……”季昶紧闭住双眼,身子一沉一挺,石门应力而开,季昶乘势奋力一跃,逃出生天!而与此同时,身后的石室也彻底坍塌,不甘心般地向季昶飞去那半边完好半边碎成石块的门。
然而,惯性表现出了它一贯的“一碗水端平”,既没让碎石砸中季昶,却也没打算给季昶一个好的着陆方式。
“哇啊啊!呃!啊、嗷、唔!……”季昶落下时,脚下一个没站稳,直接滚下了山坡,撞上几棵树,压过几株灌木,整了个灰头土脸。
灿烂的阳光透过灌木打到季昶的脸上。他觉得这阳光过分刺眼了,就好像这具身体的原主人——如果存在的话——已经许久许久没曾见过太阳了。
季昶自嘲一笑:“再怎么刺眼,也得睁开眼看两眼啊……”随后,他蠕动眼皮,与这双怕光的眼睛竭力对抗了几分钟才缓过来。终于,季昶松了口气。他摸索着,借助灌木的支撑爬起来,缓缓地张开了双眼。
——然后,他不由自主地又一次摔倒在地。不是因为虚弱,而是因为崩溃与震撼。
不远处的山脚下,有一座仿佛从画卷中飞出的古城。古城上的戍防卫士正在交接,趁上级看不着偷摸聊两句;急着进城的行商牵着匹马,后面跟了一队的车与货;再加上人们来来往往,熙熙攘攘,好不和乐的城内,给此时的季昶一股无尽的荒诞感。
如果只是一小片地方如此古风,季昶大概会以为自己被掳过来当古装剧群演了:可这里是如此壮观如此宏伟如此身临其境,季昶不得不逼迫自己认清这个现实:
他穿越了。
现在,他是这个未知世界的新参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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