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予睁开眼睛,这才看到,自己身着洁白的亵衣,躺在一张华丽的床上,触目之处,一片流光溢彩,紫色,蓝色,粉色的纱幔飘逸。望过去,还有一扇齐整的仕女牡丹屏风。
活动下手脚,只觉得四肢轻盈,心胸开阔。
看来她一生但行好事,莫问前程,再凭林府祖宗们为她积攒的人品和祖荫,就算死了,也获老天爷怜悯,就这样升了仙。
只希望崔逖不要为她难过,还有远在长安的娟娘,最好永远不要知道她身死的消息。
卿予起身,架子上挂着一套藕色的长裙,她穿好后,就往外面走去。
庭院里,有一位锦衣玉冠的公子,正在捣药。
“叶昀,果然你医者仁心,我死了,你还追到天上和老天爷抢人。”
卿予对他勾起一个笑,夸他,“还是因为你烧的纸元宝不少,才能把地府也打点得这般奢华?”
叶昀原本见她无恙,还能笑嘻嘻的,此时听了卿予的话,忍不住一脸沉郁稳重的神色,看来某些人躺了两日,是脑子坏了。
“那日你出城,皇帝射你的那一箭上,涂抹了麻药。是以你还没死,如今身处武城的行宫当中。”
“什么?”
卿予不高兴了,“李皓宇这个竖子,他不是答应了放我走吗?”
“言而无信的东西!”
如今她竟然再度被这个竖子挟持。
"那崔逖呢?”
卿予问道。
“你如今是皇帝手里的质子。本来皇帝要崔逖带兵打南安王。崔逖说那样不干,他去北边攻打北奴去了。”
“卑鄙!”
卿予继续骂。这个狗皇帝,言而无信,快被六王爷打败了才好。
“你骂他也没有用。”
叶昀收了手里的药杵,“自从你逃走后,他如今日日需要我为他特制的丹药续命。如今你这一中毒,他虽表面上与你恩断义绝,但这几日,你所用的药,都是他亲自送过来的。”
卿予默然,她是在李寒星眼皮子底下中的毒,若是再去那里,未免再次以身涉险。
“如今战况如何了?”
“那日霄云一直乔装在你身边,待你中箭,就紧急抱了你退回王军。而六王爷旋即率军进攻,这一战,双方各折损几千兵马。如今相持于武城内外。”
“你和刘凛,才挨几根军棍,也和出卖我有关吧?”
卿予冷冷问道。
原来从用她威胁南安王退兵三城的时候,几人就定下了这臭不要脸的谋划。
世人若说皇帝没放她出城呢,也立不住脚。反而会谣传李寒星无能,无辜丢了三座城池外,还救不回故人之妹。
上兵伐谋,李寒星自小就没有狗皇帝那么多心眼和手段。
而崔逖的兵法和剑法都举世无双,如今添了这个悍将,就能打破边疆常罗夫列阵,乌孙牵制的微妙平衡,而有胜算。
要知道,崔逖和她前番在边关的作为,已累积了不少威名。崔逖此去领兵,天溯和北奴的战争局面很快会改写了。
“崔逖此去征伐,我倒是支持。但愿他能珍重自己,早日回来。也希望边关安定。”
卿予无端想起那一日崔逖晚上所说,心里泛起一阵酸涩。
“你在这宫中,也老实待着。你若逃或者死,我和刘凛合家老小要被株连。”
叶昀说,“如今你可要忍辱负重,等待崔逖归来。我和老刘今日也在朝堂上逼了皇帝。等崔逖平了北奴,就放你们走。一切前尘往事既往不咎。”
“我想去见李皓宇。”
卿予望了望天,倏然间,她很多话要对他说。
“你躲他都来不及,为何还上赶着去见他?”
叶昀急了,两个狗脾气的人,凑在一块,又吵起来怎么办?
“官员和皇室宗亲里想杀你的人可不少,如今对外都说,你中箭后性命垂危,可不能出去四处蹦跶!”
叶昀阻拦道。
“表兄也难,自从你的消息从常州传来后,骂你的折子堆得老高。他心思郁结,身子也不爽利,却还要强撑着政务与军务。”
“不然太后姑母不会命我随军。”
卿予今日想见李皓宇,也不是一时的心血来潮。
两个人此生纠缠,成了一份孽缘。不若把心结打开,自此后,山河辽阔,再不挂牵。
“那你请他来。我在此等他。“
她郑重向叶昀行了一礼,“我会掌握好分寸,不会惹恼他。”
“唉,……”
叶昀一叹,还是放下药杵,起身去了。
卿予回到屋内,坐到黄铜镜前,认真的给自己梳洗了一番,想要努力挤出来一个笑,却是勉强。
单独面对他,怎么不需要勇气?
她摸摸胸口,他射过来的那一剑,不知道是由什么材质所制,如今只给她留下一个浅浅的伤口,可那一日,她却那么痛。
她的确是逃了,可他就恨到能对她下杀手?。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停在屋内,卿予垂下眼睫,攥紧的手更显苍白。
难堪的沉默持续了很久,卿予起身,走到李皓宇跟前。
从冬到夏,倏忽一别,已接近三季,原本以为可以此生再不见面的人,却又共处在这样的方寸天地之间。
但即使这样近,两个人之间,却隔了一层难以消融的冰。
“李阿梧,我悔了。”
卿予发自内心的说,“若重来一次,我不会选择假死逃遁这样极端的方式离开你。我会和你推心置腹的谈上一谈,让你给我自由。”
“我去北奴在北奴边境,已经感知了你那时境遇。我如今对丽雅公主只有佩服和敬爱,再无任何嫉妒。”
那些奔波的日子,在身临其境的那一刻,卿予终于对过往释怀。
“你今日巧言令色,说这些,还想在朕这里图什么?”
李皓宇眼皮也不抬,声音冷得淬了冰, “你是想证明,自己在朕心里,还有无限魅力,可以随时可以像戏弄猴子一般玩弄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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