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以后,我去看望朱老师,问他:当初你为啥非逼我上体育课呢?上了年纪的朱老师依然不苟言笑,淡淡回答一句:体育精神,重在参与。停了一会儿,他又补充道:你和所有的孩子一样,需要呼吸新鲜空气。我深受感动,如果一直在教室里憋着,我还真不知成啥样子了呢!朱老师的两句话,足以影响我终生。
生存意识一直给我带来压力,残疾孩子总是想的多。屋后有一棵小杨树,每天放学走过那里,我就指指小树:老米你踢他三脚。米小强虽然很纳闷,仍按我的要求踢了三脚。小杨树摇摇晃晃,立不住的样子。时间长了,一向不爱说话的小强忍不住发问:干嘛老让我听说啊?他惹着你了吗?
我笑笑,给他讲了一个故事。有一位武功大师,教了三个徒弟。老三最笨,什么全路也学不会。师傅就把他领到一棵小松树下,命他每天打树。招式很简单——一巴掌一脚,三徒弟就对着松树一巴掌一脚地练,整整练了一年!松树长大长粗,三徒弟也渐渐老去。可只要他一动手,老树就像幼时一样哗哗颤抖。一日,有个武林高手前来挑战,坐在一座悬崖上,声称不管使用什么方法,只要把他打下悬崖,就痛快认输。师傅已经不在了,老大老二为捍卫师门尊严,奋力一搏,他们拿出毕生武艺,使尽各路拳法高手却盘坐在巨岩上,纹丝不动。老三离开松树林,说我来试试。自然,没有谁看好他,可是他赢了且赢的惊天地泣鬼神——一巴掌一脚就把巨岩石劈下悬崖,坐在其上的挑战者,连影儿都不见了!
米小强听完故事,半天合不拢嘴。从此,他见了小杨树就一阵猛踢,只把那棵树踢死了。不过没关系,老米见啥踢啥,像一匹烈马,连我都勒不住他。非凡的脚头功夫就这样练成了,我一生的安全也得到了保障。
我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我住的小胡同对面,有一栋高楼,名曰“红旗楼”,净住着有权有势的人家。红旗楼里有个顽皮男孩儿,叫林大东,是高我两级的同学。这家伙不知出于何种心理,老拿我恶作剧。他领着一群红旗楼的小孩放学时把我们堵在胡同口,尽情嘲笑戏弄。他用绳子套米小强的腿,说是绊马索。又往地下吐一口痰,逼我拿帽子擦掉。由于明显处于劣势,我们只能忍耐。尽量拖延时间,直到救星出现。
救星是一位女同学,名叫杨雨妹。她也住在小瞎胡同,是我们的中队长。林大东有点怪,见到雨妹脸就红!小姑娘像一只小辣椒,甩着两条小辫冲到他面前,指着鼻尖就骂:不要脸,不要脸!大欺小,多欺少,你还算个男子汉吧?林大东特别在乎男子汉的称谓,蒙着大红脸,带领手下灰溜溜的跑回红旗楼。杨雨妹转过身朝我笑笑,说:走吧,去我家写作业。我们跟在他后面走进小瞎胡同。
我也重视男子汉的尊严,总靠一个女孩子救驾是在没面子。当米小强脚头有了几分功夫,我们决定不再等待小救星。那天,林大东摆出新阵势,男孩子一个背一个,隔着马路冲过来。骑马打仗!骑马打仗!他们喊叫着冲上去,几双手同时抓我的衣服使劲的往下拽。幸亏尼龙绳已经升格为皮带,我还能抵挡一阵,否则真像林大东喊的那样,我的头要被他们当破瓦罐摔了。这功夫,米小强开始踢树!孩子们秘密麻麻的小腿,还真像一片小树林,可是还不如小杨树经踢。才三五下,对方人仰马翻,地上躺到了一大片。老米还不过瘾,照着林大东连踢三脚,踢的他从人行道滚到街中央。杨雨妹恰好感到目睹这情景,惊得目瞪口呆。
我对雨妹一笑:从今以后,再也没人敢欺负咱们了!我刻意使用“咱们”这个词将她也包括在内。
总的来说,我们是和平主义者,除了这一仗,再没有与其他男生发生冲突。尤其是米小强,人越长越强壮,脚头越练越坚硬,性格却更加温和。这是天性使然。像他这样的好人,世上罕见!从小学到中学他不离不弃背了我十多年,许多人为他的事件所感动,报纸上经常刊登表扬他的文章。读到高中,市共青团委把他树为“学雷锋标兵”,一时轰动的Y市!
这家伙,虽然使很多人热泪盈眶,自己却笑嘻嘻的认为沾了我的光!他说:没有你,我能出那么大的名吗?谢谢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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