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一日回来后,不知是迈不过心底的槛,还是什么,禾满再也没去过杏林馆,也没再主动找过陈扶莲。

陈扶莲还是每日按时过来给她们送水送饭,但大多时候她都只是把水和饭交给夏冰,没有进过屋。

即便有时同禾满碰上了,她也跟初见时一样,淡漠寡言,没有任何多余情绪波动,一双眼眸如一泓静水,不见丝毫涟漪。

禾满也破天荒的没有和她继续搭茬儿,甚至有时像老鼠见到猫般,故意躲着她,全然不见往日滔滔不绝。

原本夏冰是想问问禾满是不是那一日发生了什么,怎么总感觉两人之间怪怪的。

但也不知道禾满这几日都在忙什么,每日都早出晚归,晚上回来的时候手里总是拎着一大袋子草,还把身上弄得全都是泥土,问她去哪儿了也不说,关键还不让他们陪同。

难道自家小姐老毛病又犯了,这次玩出了新花样,不爬树也不挖洞改换拔草了?夏冰忍不住在心里胡乱猜测。

总归不管是什么,将军和公子都管不了的,那她更无能为力。

她的主要任务就是保护小姐,至于其他的……正是二八芳华的小姑娘,活泼点,调皮点也实属正常,正常。

但也不知将军为何要把小姐遣到这里来,难道他不知这里的形势吗?还是说故意为之?那又是为何?

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夏冰摇摇头,干脆不想了,反正仆随主变,这也不是她能决定的了的。

夏冰的猜测禾满不知,也没空得知,因为她这几日确实很忙,忙得脚不沾地,忙得不可开交,但忙得又毫无意义。

前几日小医馆内的场景至今历历在目,陈扶莲那日的话也仍记忆犹新。

禾满不明白,为何看起来那么清高孤傲的人会连自己都不信任,为何她明明那么想救众人却一再否认自己,为何她连半点希望都不愿给自己,甚至连期待都不愿。

她看不懂,想不明白,但却知人皆有其难言之事,亦有其难为之处。

或许这就是未能身在其中,何来感同身受吧。

她没有经历过陈扶莲的历程,自然也没有资格去质疑她的想法,否认她的决定。

陈扶莲不说,没关系,她可以理解,不会强求;陈扶莲不信,也没关系,她可以通过行动证明,她们都是很优秀的人,她们值得被信任,也值得拥有更好、更光明的未来。

意甚善,而行却艰。

想要控制疫病,光靠日复一日的隔离可不行。

疫病不会因为隔离而消除,城中百姓只能说延缓了死亡脚步,每日还是有许多尸体从医馆抬出。

如今之计,惟有找到治病药方才是关键。

这几日来她每日夙兴夜寐,想着能从附近找些药草之类的,哪怕希望渺茫,她也愿意一试。

是以她从后面的小树林里开始找,一直找到环城河边,别说药草了,连普通野草都很难看见。

虽说她医经药理懂得甚少,但最起码得给个机会啊,谁知连一点机会都没有。

她也想过让夏冰和李金他们一起出去帮忙找找,但他们懂的药理还没自己一半多,哪怕是把千年人参放在他们面前,他们也只会当成蔫了的萝卜,就是找也只会像无头苍蝇似的,不知从何找起。

且官府还明令禁止出门,人一旦多了,极易引起注意,若是被官府知晓,到时引起冲突,暴露行踪,反倒得不偿失。

于是她自己偷摸着把城内但凡有绿色的地儿绕了个遍,看见像样的草就拔,以至于这几日每晚回来都要扛一大袋子草,身上也弄得全是灰土。

但尽管她都要把地拔秃了,还是一无所获。

也是,要真有什么有价值的药草,恐怕早已被城中大夫取走,哪还轮得到她?

真是病急乱投医。

这也是她今日没再出门的原因,一是实在没草可拔了,二是不过无用功而已,费力不讨好。

所以一大早,禾满老老实实搬出个小凳子,坐在夏冰旁边,双手撑住下巴,左思右想。

就目前来看,她对此次疫病的了解仅是那日匆匆一瞥,还有夏冰对医馆大夫的旁敲侧击,也只是知道此次疫病甚是凶猛狠厉。

刚开始众人皆以为是水患过后百姓的普通风寒病症,大夫们也没把这些当回事,只以正伤寒之法诊治。

但后来伤寒病者越来越多,这时大夫们才逐渐意识到不对。

本来是想请示官府,让官府防控决断的。

然谁曾想这些个贪生怕死的狗官们一听到有疫病,个个吓得连夜拖家带口,连滚带爬,逃离出城。

最后还是一位良心未泯的官员,让衙役连夜告知城中得病者都去医馆隔绝、城内各家各户禁止出门,这才有了一时的阻断。

但还是晚了,疫病来势汹汹,城中大都是些年轻的大夫,他们没遇到过这种情况,皆彷徨无措,无奈只能寻求医书。

病患日近危笃,病愈急就愈乱投医,末了,病患不是死于病,乃死于医;不死于医,乃死于古册典籍之遗忘也。

等第一个患者逝世时,医馆众人惊恐不已,害怕下一个就轮到自己,于是都不愿再继续待在医馆诊治,纷纷向门外挤去。

最后还是陈扶莲在他们身后淡淡道:“是想只死你一个,还是想让全家都同你陪葬。”

这时众人才从恐慌中醒过神来,是啊,他们已经身患疫病,出去也是死路一条,甚至还会连累家人,还不如待在医馆,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遂他们又拖着“残躯”走了回去,老实的,平静的,麻木的,等待死神的降临。

人总是这样,宁愿一己赴危难,唯求家人无恙安。

家人,是最后的底线,也是最致命的软肋。

天灾无情人有情。

随着接触时间久了,医馆的大夫们对疫病也有了更深的了解,逐渐也研制出了新的对策,尽管不能根治,但好歹有了一丝起色。

但谁知这疫病就像弹弓似的,强强弱弱,反反复复,好不容易重整旗鼓的大夫们又有了动摇,甚至产生了质疑。

难道自己几十载的学医之道,竟如此不堪一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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