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卿绣,姜卿绣,她听着总归是柔弱了些许。

先生教的第一堂课便是《女诫》。

“鄙人愚暗……卑弱第一……夫妇……敬慎……妇行……专心……曲从……叔妹……”老学究的声音死板,没有感情。

“先生,”姜卿绣道,“为何女子就要卑弱,要委曲求全?”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三从四德,相夫教子,这就是女子的本分。”

“先生,我不服!”

江寻卿花了一个小时,看完了少时的姜妄。

她喜欢艳丽的颜色,她明媚,不受压迫,不服命运,不信人言。

眼前的玻璃展台上放了一卷手记,乃是童年姜妄亲笔所写,字迹端庄娟秀,用的是标准的簪花小楷。

少年时,姜卿绣跟着母亲出席各种宴席。她被封为县主,身份尊贵,能接触到许多别的女子接触不到的东西。

旧时男女七岁不同席,但她借着县主的名头见过各式各样的男子。有意气风发的朝中重臣,有英武俊朗的戍边大将,有饱读诗书的名家公子,有率性洒脱的文人墨客。

她问郡王妃:“母亲,为什么我们不能像那些大人一样,镇守边关守护百姓,或是奉身社稷利国利民?”

“卿绣,你能嫁一门好的亲事,母亲就满足了。”

“为何?母亲,我也会舞剑,我也会作诗,我做的比他们还好!”

展台上,姜卿绣用过的簪子依旧保存完好,还有各种首饰,荣华富贵,羡煞旁人。

一旁还有一卷手记,她舍了从前的簪花小楷,笔下端正,偶尔能看出一点潇洒不羁。

想来这小姑娘为了这字体,应该没少受老学究的骂吧。

作为县主,安阳郡王的嫡长女,她的及笄礼是盛大的。她十五岁生辰那天,半个京城的名流都到了。她穿着一身红衣,艳丽,娇媚,一颦一笑勾人心魄。从此,京城第一美人的名头不胫而走。

那天晚上,安阳郡王同王妃叫了她过去。

“卿绣,方才宴席上,可有你看对眼的青年才俊?”

“父亲,女儿还不想嫁人。”她道。

未等安阳郡王发话,郡王妃便开口了:“卿绣,我在你这个年纪已经同王爷订婚了。本朝律令,女子十七岁必须成婚,这事情我们也帮不得你。”

一年后,她和兵部尚书的嫡长子订婚。

江寻卿见到了一袭红衣,是博物馆复原了姜卿绣及笄礼时穿的衣服。

一旁的手记上,她的字已经不拘泥于正楷,一手行书行云流水,洒脱,不屈,有风骨。

十七岁,她将要与兵部尚书之子完婚。

华丽的婚服衬得镜中的碧人眉目更加妩媚,嫁衣外袍碧绿,花纹精致。

旁人说,这是大喜的日子,县主应该开心才对呀。

不过是从一个囚笼,换到另一个囚笼罢了。

她不想做一只华丽而无用的金丝雀。

郡王府的仪仗十分盛大。上花轿前,她第一次近距离看到自己的夫君。新郎模样还算周正,只是看着有些浪荡,像纨绔子弟。

迎亲队伍穿街走巷,路边苍生百态。

喜钱白给似的发着,她看到孩子抢着地上的铜板,看到憔悴的母亲无能为力地拉着自己的孩子……

脚尖一点,艳丽的身影飞出喜轿。

裙摆很长,此时在空中迎风招展,看呆了众人。

她那时控制不住自己的行为,她本能似的,逃了,做了一回自己。

她夺了一匹马,一夹马腹,一人一骑朝着迎亲队伍相反的方向冲去。

鲜红的裙摆在她身后扬起,她像是明媚的骄阳,像是自由翱翔的鹰。

尽管安阳郡王夫妇要给她收拾烂摊子,但是,他们也不曾重视这个女儿,只看重儿子啊。

走到这里,手记也没有了,江寻卿的面前只剩一幅画像。

火红的裙摆成了暗沉沉的大街上唯一的颜色,她穿着这世上最沉重的枷锁,奔向了自己向往的自由。

江寻卿看到这里,忍不住伸出手。尽管他知道隔了一层玻璃,但他还是想碰一碰她。

漫天黄沙下,他终于见到了那个他最熟悉的陌生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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