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河需要一个朋友,一个不会问他太多过去,真正在乎他的朋友。他尝试过,但失败了,不止一次。
发现自己不一样不用太多时间,比如他小时候比同龄人瘦弱,比如他并不喜欢剧烈运动和任何刺激项目,又比如他讨厌喧哗,甚至到了要捂住耳朵的地步。
因为他常常在夜里被父母的争执吵醒,被父亲殴打,身上的伤疤越多,他就越沉默。他是不一样的,身边的人都很幸福,他不是。
陈河有过“朋友”,叫刘东岳,人如其名的高大,至少比那时的陈河高一些,和他做同桌。他父亲是机关干部,所以家境好,时兴的进口零食,游戏机,漫画书应有尽有。
刘东岳顺理成章地成为那时后排男生的大哥,派头十足,人也仗义,有求必应,大家都上赶着巴结他。
“喏,奶糖。”刘东岳在把家里买的奶糖带过来分的时候,象征性地分了一块给陈河。
陈河没有吃,塞进了口袋。他不认为自己应该从别人那里得到什么东西,那是小恩小惠,他想守住自己微薄的尊严。
“我们去打球,你帮我们看着东西。”刘东岳把书包丢给陈河,转头和几个男生去操场打球。
陈河等着,在教室里写作业,安静到能听到心跳声,这就是他想要的。平时刘东岳嘴巴从没闭上过,让他想起了很多事。
等到刘东岳他们回来,远远的就从走廊传来说笑声,陈河听得很清楚:“那个陈河是个哑巴吗,都没见他说过话。”
“管他呢,也就配当跟班的货。奶糖都没吃过,只会揣在口袋里当个宝。”刘东岳的声音很容易被分辨出来。
然后他们就看见陈河依然坐在座位上,桌上放着刘东岳那昂贵的书包。他们戛然而止,好像刚刚吹来的不过是穿堂风。
陈河背上书包就走,不愿意听再多的言语。
那颗奶糖随着天气回暖,融化在了口袋,一股甜腻的味道,陈河洗了很久。自此陈河连恩惠也得不到,被隔绝在刘东岳塑造的真空里。
但这不代表陈河是一座孤岛。奶糖融化之后,班上有一位女孩来了月事,在蓝白校裤上很显眼,此时还是会对此感到羞耻的年代,下课时她站起来发现了裤子上的异样,以及别人嘲笑的目光。
她羞愧难当地趴在桌子上,陈河脱下了遮挡伤痕的外套,上前递给那个女孩。这样的举措被刘东岳曲解:“赵蓉蓉你都看得上,真不挑!”
“怎么不亲一个呀?亲一个,亲一个!”其他的男生也开始起哄。
幸好老师进来制止了他们。上课时,赵蓉蓉给陈河传了一张纸条,一笔一划都那么真挚:“谢谢你,校服我会洗干净的,别管他们。”
赵蓉蓉真的把校服洗干净再归还给陈河,还能闻到淡淡的肥皂味。陈河拿到之后就穿上了,赵蓉蓉指指她的手臂:“你手上的伤疤?”
“摔的。”陈河淡然地掩饰过去。
赵蓉蓉“嗯”了一声,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你的话一直这么少吗?”
“……我说话很无聊,不知道该跟谁说。”陈河摸了摸鼻子,“也没有人会听。”
就像池塘里的两朵浮萍漂到了一起,赵蓉蓉羞怯地微笑:“我有时候也这样,没关系,我可以听你说。”
要让陈河开口的时候,他反而不知道从何说起,纠结良久,最后憋出一句:“放学要不要和我去书店?”
赵蓉蓉也是忐忑的,点点头:“好啊。”
学校门口的小书店深处,阳光照不到,书堆了一摞又一摞,空气中充斥着灰尘和油墨的味道,因为都是旧书,所以想看多久都可以,想买下来也行。陈河偶尔会来这里淘金般的发现几本书,比如连环画版的《牛虻》,被他推荐给赵蓉蓉。
“画得真好,这个人好漂亮。”赵蓉蓉赞叹着黑白画作,陈河则拿起一本《铁臂阿童木》研究起了漫画,他们席地而坐。
那段时光很惬意,他们用五角钱买除了甜味啥都没有的冰棍儿,陈河把自己画的小人书展示给赵蓉蓉,把她逗得咯咯笑,赵蓉蓉数学好,就帮陈河讲题目,发现他卷子上的涂鸦也会假装批评他。
青春期的朦胧情感,陈河不能定义为喜欢,也许再过久一点他就会对赵蓉蓉无法割舍,但他们面对的太多。渐渐难以无视的闲言碎语,班主任的怀疑,还有赵蓉蓉要搬家转学了。
消息来得突然,但赵蓉蓉不会凭空消失,她像往常一样放学之后等陈河收拾书包,把那本陈河推荐给她的《牛虻》买了下来,送给了他。一件临别礼物。
“我爸调到外地去了,我们全家都要搬走了。”赵蓉蓉似乎鼓起了很大的勇气说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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