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何蕴道皱紧眉头。

“没错。我翻阅过书简,绿庭的女主人正来自大梁,再加上先前刺杀武帝的戎狄舞姬也出自绿庭,由此才猜测出凶手的身份。如果我的判断没错,徐东正是受了寒门的挑唆才对老帮主动手,这次也是他与寒门联手,劫持的弈王殿下。”晋文姜站定。

“这第二路计划是如何泄露的?在场的只有寥寥数人。只有知晓并且以为我们还是按原计划兵分两路的人,才会定下此计,那便是莫兄、慕之兄、无阙与无仇。而且我发现之前随身携带的金银镂花镯子不见了。这就解释了,为何弈王被劫持却没有留下打斗的痕迹。因为是熟人作案。一定是有人偷了我的镯子,谎称我要转移弈王,才把弈王骗走的。”

“昨日莫兄、慕之兄受伤在客栈修养,能随时自由出入宣正殿、又知晓计划与我平素习惯、还与弈王相熟的人只有两个人。”晋文姜抬头看了看殿前的无阙与无仇。

无阙目光中闪动着复杂的情绪。无仇深深地低着头。大殿内安静地一根针掉落都能听见。无阙咬了咬牙,抬头看向晋文姜,“是我,是我泄露的计划。我把行动计划提前告诉了杀手。昨日晚间,我从你的首饰盒里偷偷拿出了镯子,以镯子为信,将弈王骗了出去。然后趁守卫不注意,将匣子放在了殿门口。”

晋文姜不做声地注视着两个少年,“我知你一定是受人蒙蔽才会如此,你们先出去吧。”

“天辕拳放在此处已不安全了。今日夜里,我会悄悄将秘籍转移到城北另外一处秘密据点。为了不引人注意,这件事需得越少人知道越好,到时就由我单独去送。”晋文姜提声音,转头对何蕴道说道。何蕴道眼里闪过一丝疑惑。

戌时三刻。打更人敲着锣走过,晋文姜抱着竹简迅速上了马车,车驾在夜色掩映下悄无声息地驶向城北,路边的行人、马匹越来越稀少,场景也愈发荒凉。

忽听得马儿长鸣一声,马车一阵震动。数箭连发,应是附近埋伏了弓弩手。

马车内一点动静都没有。一个黑影从树上跳下来。

揭开马车帘幕,却发现车里空空无也。

周围突然明晃晃的,数十个大汉手持刀刃从车后包围了上来。站在人群后面的正是晋文姜。

她站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被擒住的无仇。

其实白天无阙认罪的时候她就有所怀疑。无阙自从白芷城被救下,一直跟随自己左右,怎么会跟寒门扯上关系呢?倒是无仇,那一夜,他前来刺杀自己,却那么轻易就被制服。想来确实可疑。故而才会设下这个陷阱,等着有人来自投罗网。

“你还有什么可说的?”晋文姜的声音里看不出悲喜。

“我无话可说。你设下这个局,又在半路偷偷溜下车,不就在等我吗?哼!我不后悔!不后悔给寒门做细作,我只后悔没有杀了你们!”无仇眼里的仇恨像火焰般燃烧起来。

“为什么?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我好心收留你们,你却恩将仇报?”晋文姜盯着无仇。

“恩将仇报?好一个恩将仇报?我的父母、族人,难道不是死于你们之手吗?若不是拜你父王所赐,我和哥哥又怎么会流落街头,过着胆战心惊的生活?”无仇的胸腔在怒火下剧烈起伏。

“你姓什么?”晋文姜的眼内仿佛一片深渊。

“告诉你,我姓姬!乃是西秦戎狄的王子!我只恨自己无能,不能亲手报仇!你们这些假仁假义、冷血无情、卑劣无耻的东西!”无仇在地上啐了一口,“你可知,晋武帝是如何打了胜仗的?哼,你们这些汉人的军队,在我们的铁蹄下根本不堪一击。可他买通了王宫内侍婢,就是这几个贱女人趁着父王酒醉熟睡,用弓弦把他活生生勒死在床上!里应外合,这才攻破城门。我的母亲不堪受辱,撞柱而亡,我的妹妹和族人全部身首异处。”

晋文姜僵硬地站了很久。战争无情,稚子无辜,她又何尝不知。

“你走吧,不要再出现在我的面前。”她吩咐手下给无仇松绑,“这是最后一次机会。想活命,就逃得越远越好。”

无仇死死地盯着面前的少女。

晋文姜转身上马车,准备离开。就在这时,无仇忽然冲了上来,一把匕首自袖中掏出,眼看就要刺入少女后背。众人都未来得及反应。

刀刃扎得很深,直没入心口。鲜血汩汩地流淌了一地。

“弟弟,快走……”却原来,紧要关头,无阙不要命地冲了过来,挡下了这一刀。

无仇呆愣在原地。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下。没有想到自己杀得第一个人,竟然是朝夕相伴的哥哥。他想起了,幼时两人一起在花园里捉蛐蛐,半夜相约偷点心吃,城破后,也是哥哥拉着自己的手不停地跑啊跑,他在路边捡到半块发霉的馒头,毫不犹豫地递给自己,嘴上说着不饿不饿……

无仇一下子瘫软在地上。晋文姜俯身抱着无阙,他的眼内流下一行泪水,嘴张了张似乎想说什么,却再也没说出来,断了气息。

就在这时,道路上突然冲出一匹白马。马上驮着个紫衣少年,那少年纵马狂奔而来,一把拽起无仇拉到马背上,疾驰而去。

接下来的几天,晋文姜莫名地心慌,清时堂和丐帮的人手已经寻了好几日,还是没有弈王的踪迹。路过城区最繁华的菜市口时,发现百姓正议论纷纷。

原来,菜市口中心有个怪物正在蠕动。这怪物双眼被刺瞎,鲜血直流,面目全非,双腿被打残,只能依靠两只胳膊和前胸在地上匍匐而行,身上的衣服已破烂不堪,显出一道道被抽打的乌青。怪物低低地呻吟着,“水,水……”

栀樵自马车上跳下去,来到怪物身旁。这几年,备受折磨的乞丐她也见过了不少,但这个人却让人看着触目惊心。这让她心内十分难受。她使出全身力气想抱起乞丐,却怎么也抱不动。一双手忽然伸过来。晋文姜与栀樵合力抬起乞丐,回到车上,给他喂了一点水。

那乞丐喃喃自语,“姜……姜儿,你在哪儿?”

晋文姜如遭雷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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